感受到豐靖帝的怒火, 眾人更是不敢多說話。
殿內沉默片刻,文淵閣大學士梁閣老出列,道:“皇上, 五城兵馬司各城指揮官階相同, 管理難免鬆散,不如在各城指揮之上設一總指揮,也好便於管理。”
聽到這話, 豐靖帝怒氣稍緩,若有所思, “依愛卿之意, 總指揮的官階定為幾品為好?”
“官秩正四品。”
梁閣老是兩朝老臣, 他一眼便能看出豐靖帝的心思,豐靖帝並不在意溫續文能不能有大作為,但官職必須得高。
畢竟幾位皇子一入朝,便是執掌六部之一, 那可是相當於從一品。
正四品雖說不高, 可卻不能算低了。
看到豐靖帝還是皺眉, 梁閣老繼續道:“殿下聰慧有才識,擔任總指揮兼北城兵馬司指揮最合適不過,隻是北城兵馬司隻有區區四百人, 難免配不上殿下的身份,理應擴軍。”
豐靖帝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笑道:“愛卿言之有理,那便將北城兵馬司的兵力擴充到兩千。”
如此, 溫續文的官職算是徹底定下來。
眾大臣的心也安定下來, 隻有都察院的右都禦史嘴角苦澀, 五城兵馬司可是隸屬於都察院, 他自然是不敢管這位祖宗,希望今後不要有打交道的機會。
下了朝,豐靖帝離開大殿,坐上龍攆回勤政殿,路走了一半,他吩咐道:“讓內務府擬幾個封號送過來。”
花總管連忙應下,“是。”
這封號是給誰的,一目了然。
按理說那位是睿王的獨子,理應繼承睿王爵位,現在看皇上的意思,是打算重新選一個封號?
花總管暗自搖頭,哪怕睿王的獨子已經被尋回,在皇上心裡依舊比不得睿王。
次日,溫續文和李司祈一同去宮內謝恩,兩人剛剛會合,溫續文就發現李司祈的表情有些不對。
溫續文問道:“表哥,你怎麼了?”
李司祈情緒很低落,“昨日我收到家中來信,爹說祖父病重,讓我儘快趕回去,可是從盛京到興元府要一個多月,我怕來不及。”
果真是此事!
溫續文方才就有猜測,安慰道:“表哥無需憂心,待今日謝恩完畢,表哥便可啟程,快馬加鞭趕路的話,一月便能到,祖父乃有福之人,定會等到表哥。”
李司祈歎氣,“隻能這般希望了。”
李司祈是李老爺子的嫡孫,也是唯一的孫子,他幼時便是由李老爺子教導,祖孫兩人的感情非同一般,若是真無法見到李老爺子最後一麵,李司祈怕是會遺憾終生。
尤尋遠已經到了宮門口,待溫續文二人來到,三人在太監的帶領下,去勤政殿見豐靖帝。
此時,勤政殿中除了豐靖帝,還有三位皇子以及內閣的幾位閣老。
溫續文三人進殿後,不敢多瞧,跪地行禮,“小生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豐靖帝頷首,“免禮平身。”
“謝皇上。”
三人起身,抬起頭,溫續文才看清豐靖帝的樣子。
豐靖帝已經到花甲之年,哪怕多年來養尊處優,他的臉上依舊滿是皺紋,僅看麵相,兩人並沒有什麼相似之處。
下一刻,花總管上前一步,打開聖旨,揚聲道:“尤尋遠,李司祈上前聽旨。”
聽到這話,李司祈兩人再次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封尤尋遠和李司祈二人為翰林院編修,欽此。”
聖旨簡單明了,一句廢話都沒有。
“微臣領旨謝恩。”
兩人領完旨起身就退到一旁。
花總管又取出另一份聖旨。
待溫續文跪下,便開始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幼弟之子於二十一年前失蹤,終於在近日找回,朕心甚悅,特加封溫續文為安王,任五城兵馬司總指揮兼北城兵馬司指揮,允許安王上任後將北城兵馬司兵力擴充至兩千,欽此。”
平安順遂便是豐靖帝對溫續文最大的期盼。
花總管宣讀完聖旨,其他人早已得知,神色平靜,李司祈和尤尋遠二人卻是瞪大眼睛,愣愣地看著溫續文,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終於蓋棺定論,溫續文深吸一口氣,舉起雙手接過聖旨,道:“臣領旨謝恩。”
待溫續文站起身,楚王率先開口道:“續文,我們找了你這麼多年,總算找到了,本王已經讓人在府裡設宴,今晚你可一定要來。”
吳王聽到這話不滿意了,“二弟,本王是大哥,要設宴應該在吳王府。”
楚王搖頭,“大哥若是想設宴招待續文,明日也可,何必和弟弟搶呢?”
“老二莫要胡說,這是規矩,不是搶。”
吳王最喜歡的便是仗著自己皇長子的身份,拿規矩說事。
燕王一言不發,靜靜地看他們爭吵。
溫續文同樣不出聲,他才不要做選擇題,他們誰吵贏了,他就去誰府上。
不過,豐靖帝卻是沒有任由他們吵下去,嗬斥道:“都閉嘴,這裡是明政殿,你們這般成何體統,今日續文會留在宮中,你們不用爭了。”
“是,父皇。”
吳王和楚王隻得閉嘴。
“朕累了,除了續文,你們都退下。”
豐靖帝都發話了,誰敢久留,皆告退離開。
隻有尤尋遠目光複雜地看著溫續文,他和溫續文見過幾次,竟是不知他就是家裡找了這麼多年的表弟。
溫續文現在沒辦法多說,隻是低聲道:“表哥,改日我會去府上拜訪。”
尤尋遠微微頷首。
自作多情以為喊自己的李司祈:“”
他覺得自己今天的腦子有些不夠用,本是寒門出身的妹夫突然成了安王,現在又多出來一個表哥,還是尤尋遠?
這世界真小!
等所有人都離開,豐靖帝溫聲笑道:“續文,現在就剩我們爺倆,莫要拘束,坐下說話。”
溫續文走到豐靖帝下首坐下,“微臣謝皇上賜座。”
豐靖帝搖頭,故作不悅,“你是朕的親侄兒,你記住我們先是叔侄,其次才是君臣,在皇伯父麵前放鬆些畢竟皇伯父也隻有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不比彆人多些什麼,是不是?”
豐靖帝故意逗趣一句,緩和氣氛。
溫續文配合地笑了,“皇伯父說的是,是侄兒太緊張了。”
“哈哈,這就對了,雖然我們今日才見麵,不過朕聽修德說了很多你的事,他告訴朕你的棋藝很好,可是真的?”
溫續文謙虛道:“是老師謬讚了,比起老師,侄兒還差得遠呢。”
聽到這話,豐靖帝很有同感,笑道:“能贏修德的人寥寥無幾,朕也是下不過他,我們不和他比,朕今日無事,不如我們對弈一局?”
“侄兒自當從命。”
兩人走進暖閣,軟榻上的矮桌上已經擺好棋盤,溫續文走到放有黑子棋盒的一邊坐下。
豐靖帝見溫續文選了黑子,打趣道:“你便是選了黑子,也得猜子。”
聽言,溫續文苦著臉,“不是吧,皇伯父就不能讓讓侄兒?”
豐靖帝笑了,“修德早就跟朕說了你棋藝精湛,朕豈能大意?”
溫續文的如意算盤被打碎,隻得和豐靖帝猜子,他的運氣不如豐靖帝,失了先手。
“皇伯父,您可不能欺負侄兒。”
趁著剛開始下棋,溫續文連忙打感情牌。
豐靖帝卻是戲謔道:“棋盤上沒有叔侄,隻有對手。”
溫續文一噎,挺直胸膛,昂首道:“那皇伯父輸了,可彆怪侄兒不尊重長輩。”
豐靖帝笑罵:“臭小子,朕豈是輸不起的人?”
話音落,叔侄二人對視一眼,皆能看清彼此眼中的戰意。
隨著棋局開始,兩人就很少說話,認真對弈。
溫續文發現豐靖帝的棋力還算不錯,他的水平就相當於溫續文之前的水平,但通過這兩年來和宋修德對弈,溫續文的棋力大有進步。
以溫續文現在的棋力,要想贏豐靖帝,不說有十成把握,六七成還是有的。
溫續文謹記宋修德的教誨,和豐靖帝對弈,可以適當藏拙,但不要把豐靖帝當傻子。
所以,第一局溫續文沒打算放水,結果便顯而易見。
溫續文贏了!
豐靖帝看著自己慘敗的白子,臉上未有惱色,反而很是高興,“續文的棋力果然不錯,和你父王當年一樣。”
這還是豐靖帝第一次提起睿王,溫續文眼中的笑意微微收斂,問道:“皇伯父,父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聽言,豐靖帝看著溫續文那張和睿王相似的臉,出神道:“你父王啊,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從小學東西就很快,但他又很貪玩,明明已經背過的書卻不告訴先生,就為了多玩一會兒,而且還特會唬人,若非他在朕麵前賣弄炫耀,朕怕是也發現不了。”
說著,豐靖帝就忍不住笑了。
“他小時候就是在朕身邊長大的,可調皮了,朕的奏折都不知被他撕壞了多少,不過他也很聽話,隻要朕說的話,他都會聽。”
睿王一生,隻違抗過豐靖帝兩次。
第一次是拒絕入朝參政,第二次便是拒絕豐靖帝為他定下的婚事。
提起睿王,豐靖帝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過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多了,自嘲道:“這人啊,一上了年紀話就容易變多,續文聽煩了吧?”
溫續文搖頭,“沒有,侄兒很喜歡聽皇伯父說這些侄兒沒見過父王,想多知道些父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