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李沄跟賀蘭氏一起在台階上坐著。
庫狄氏怕李沄坐得無聊,又擔心她會餓,所以拿了乾果去給李沄吃。
乾果應該是感業寺裡的,吃起來不如宮裡的好吃,不過聊勝於無。
李沄漫不經心地咬著乾果,她現在是個不到兩歲的孩子。雖然被人說是早慧,但再早慧也是個孩子。一個孩子除了吃和玩,還能乾什麼事情?
李沄有大把的時間,所以也不介意花點時間聽賀蘭氏說話。
就是聽著賀蘭氏絮絮叨叨地說著她的少女心事,和夢碎後的傷心難過,李沄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方才在禪房時外祖母跟母親說的話。
外祖母說母親也該培養個心腹,讓她在宮裡勾住父親的心。
可心腹如果是賀蘭氏這樣的……那就算了啊。
以後的賀蘭氏會變成什麼樣,李沄不敢打包票,畢竟人生有無數種可能,賀蘭氏不進宮,說不定會有波瀾壯闊的一生……但現在嘛,小公主可愛地歎氣:賀蘭小姐姐其實是個戀愛腦啊,外祖母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想到讓她進宮去當母親的心腹?
李沄心不在焉地聽著賀蘭氏絮叨,權當她念佛經了。
這時忽然聽到賀蘭氏十分苦惱的聲音——
“我可倒黴了,我喜歡的人是像聖人那樣的,如今入不了宮,阿娘肯定要將我許給彆人。可是這天底下,還有誰能比聖人更好呢?”
李沄聽著賀蘭氏那憂心忡忡的話,差點笑出聲音來。
父親確實豐姿俊朗,無論擱在哪兒,都難掩其風采。
嗯,賀蘭氏的擔心也確實很有道理!
李沄好耐心地陪著賀蘭氏在台階上坐了小半個時辰,就沒興致再聽賀蘭氏的心事和苦惱了。她招來庫狄氏:“庫狄,去找禪房找阿娘。”
庫狄氏抱著李沄,很快到了禪房。
楊氏和武則天還在內室說話,庫狄氏不敢進去打擾。
李沄邁著小短腿跑進去,外祖母正靠著身後的大迎枕跟母親說話,“……如今敏之繼承了你父親的爵位,還沒說親。他和賀蘭倆兄妹的終身大事由皇後來做主,也是他們莫大的榮幸。都說娘家是出嫁女子的脊梁骨,如今國公府裡人丁不旺,也沒幾個能獨當一麵的人來幫你……”
外祖母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麼,問母親:“皇後,可曾想過將調離在外地的兄長和侄兒接回長安?”
母親笑了笑,語氣冷淡:“他們不是說,當初他們在長安能享儘榮華富貴,是因為祖上是功臣麼?既是功臣之後,聖人總有一天會想起他們的,我又何必費心將他們接回長安。”
外祖母沒有多勸說母親什麼,沉吟了片刻,才徐聲說道:“我隻是在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的兄長們從前雖然混賬,如今在地方吃遍了苦頭,心中大概早已知錯,武家的這些人再不成器,與你也是同宗同源,那些子侄當中,總有那麼一兩個出挑之人能為你所用。”
李沄坐在母親身旁,小小的身板靠著母親。
外祖母說的武家子侄,大概是跟母親同父異母的兩個兄長和子女。
當年外祖父病逝之後,爵位家產都被兒子們繼承了,外祖母帶著幾個女兒日子並不好過。母親還是豆蔻少女時,就已受儘兄長的白眼,嘗遍辛酸。
李沄想想母親當年是怎麼被武家兄弟欺負的,再想想後來母親當了皇後,不計前嫌提攜娘家的兄弟,卻得來武家兄弟輕飄飄一句“我們有今天的榮華富貴,是因為我們乃功臣之後,並非是皇後所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母親當年為什麼會請父親將兩個兄長外派到地方去。
不識抬舉的熊玩意兒,給臉還不要臉了。
如今多少年過去了,外祖父的長子早已病死,孫子們倒是長大了。
李沄想起什麼武三思、武承嗣這些糟心人,就沒什麼興致再聽外祖母說下去。
李沄伸手捉了一把乾果,捧到外祖母跟前。
外祖母一愣,
李沄彎著大眼睛,“乾果,吃嗎?”
外祖母笑得滿臉都是大褶子,慈愛地說道:“太平真乖,你吃吧,外祖母不吃。”
楊氏被李沄打岔了一下,又見武則天臉上神色冷淡,知道她已無談興,就要先回去休息。
武則天看著被侍女們簇擁而去的楊氏,神情有些恍惚。
李沄仰頭望著母親,伸手扯了扯她的裙角。
“阿娘!阿娘!”
武則天低頭,神情溫柔地問道:“太平,怎麼了?”
小公主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好奇地問母親:“阿娘在看什麼?”
“阿娘在看外祖母。”
李沄順著母親的目光看過去,楊氏的已經走到小道的拐彎處,身影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楊氏年過八十,這些年因為女兒身居後位,享儘了榮華富貴。
可是一場廢後風波,楊氏驚覺家族的榮華富貴全係在武則天一人身上,風險太大。於是,又是想讓賀蘭氏進宮,又是想讓武則天將武家的子侄召回長安加官進爵……可是人心又哪是那麼容易掌控的呢?
戀愛腦的賀蘭氏進宮,隻會野心勃勃地想將母親擠下去,獨占父親。
武家那幫不成器的家夥,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這時候將他們召回長安,隻會拖母親的後腿。
還有一個很棘手的人——賀蘭敏之。
賀蘭敏之是韓國夫人的兒子,現在改姓武,繼承了外祖父武士彠的爵位。
韓國夫人一邊上了父親的床,還能一邊跟母親姐妹情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賀蘭敏之是國公府的繼承人,前程還得靠母親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