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沄聽到父親的話,眉眼彎彎,梨渦輕淺。
父親的頭疾犯得頻繁,眼睛也容易累,她將父親的史書拿過,念給他聽。
李沄陪著父親在太掖湖邊折騰了小半天,看到父親眉宇間有些疲倦,她才陪著父親回長生殿。
李治一邊慢悠悠地遛彎,一邊跟李沄說話,“阿耶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原本還掛念你的太子阿兄,好在近些日子他的身體有了起色。太平啊,阿耶已經開始老啦。”
李沄最怕聽父親說這些話,皺著鼻子嬌嗔,“阿耶說什麼呢?阿耶跟阿娘一樣,永遠年輕。”
李治朗聲笑了起來,“阿耶和阿娘要是永遠年輕,豈不是成了人間妖怪?”
李沄:“……”
父女倆說著話回到了長生殿,李沄將父親送回長生殿,李治看著女兒眼下的陰影,叮囑她夜裡若是睡不好,就讓殷大夫給她開一些安神的茶來喝,又讓王百川拿來了一些安神香,說那是妙空大師和尚藥局的大夫一起調製的,讓她帶回丹陽閣去用。
李沄看著父親給她的安神香,沒有由來地又想起了昨晚的夢境。
她搖了搖頭,試圖擺脫心中那股如影隨形的煩悶感。
***
永隆元年五月,永安縣主周蘭若與宋璟成親。
周蘭若是長公主之女,出身比宋璟高,婚禮由長公主府一手承辦。臨川長公主身體抱恙,李沄乾脆讓華陽夫人庫狄氏到公主府去幫忙張羅周蘭若的親事。
永安縣主是太平公主的玩伴,如今她要出嫁,太平公主沒出宮,可李五郎君卻在長公主府裡坐鎮。
除了五郎君,平陽縣子薛紹,周國公武攸暨都到了長公主府。
穿著一身深紫色常服的李沄踏進周蘭若的房中,隻見新娘穿著一身綠色嫁衣,膚若凝脂,眼若星辰。
周蘭若見到了李沄,便彎著眼睛朝她招手,“太平,來!”
李沄笑著走了過去,周蘭若十分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咕噥著說:“你怎麼這麼晚才到,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李沄抬手幫周蘭若整了整嫁衣,笑著說道:“我的永安要出嫁,我怎麼可能會不來。不止我來了,攸暨表兄和紹表兄都在外麵呢。你放心,等會兒宋璟來迎親,即便不是過五關斬六將,也夠他受的。”
周蘭若想象了一下從小就是背書達人的薛紹和宋璟對詩的場景,不由得“噗嗤”一笑。
永安縣主拉著李沄的手,笑著說道:“那太平可要紹表兄手下留情。”
李沄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尖,“還沒出嫁呢,就向著他了?這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呀。要是紹表兄知道了,心裡指不定多難過呢。”
“太平!”周蘭若俏臉飛紅,嗔怪地橫了她一眼。
李沄看周蘭若那又羞又惱的模樣,笑著安撫,“好啦好啦,不逗你。放心,紹表兄心裡有分寸的,即便再不舍得我們家永安變成宋璟家的,也不會耽誤你們的時辰。嗯?”
周蘭若:“……”
李沄望著盈盈站立在眼前的周蘭若,心情有些複雜。
周蘭若心情既雀躍又緊張,她張開手在李沄麵前轉了一圈,然後站定,十分期待地問道:“太平,我好看嗎?”
李沄臉上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溫柔的笑容,點頭說道:“好看,特彆好看。”
是真的好看。
她從未見過周蘭若這樣好看的模樣。
既羞怯又明豔,那雙像是會說話的大眼睛,此刻像是盛了銀河在其中。
李沄想起初次在梨花苑見到周蘭若的模樣,那時候的小女童,天真無邪又活潑,就跟個小話癆似的。
如今卻要嫁人了。
李沄望著周蘭若,過去的記憶仿若走馬觀燈,一幕幕從她的腦海掠過。
初見時的天真懵懂,再見時的熱情活潑,這麼多年,周蘭若一直陪著她,在無數個白天與她一起在雪堂讀書練字作畫,在無數個夜裡念車軲轆的佛經給她聽,在她失落的時候安靜地陪著她,從不主動打擾。
周蘭若對她的好,在過去的十多年裡,潤物細無聲,默默地陪伴著她。
可從今天之後,那些屬於她的美好,就要屬於另一個人了。
李沄心裡無比複雜,無比不舍。
李沄的鼻子有點酸,她其實對宋璟嫉妒得要命,巴不得等會兒宋璟來迎親的時候,讓薛紹多刁難宋璟一會兒,宋璟娶不走永安那是最好了。
但是那樣的念頭,也隻能是在心裡想想。
她和永安,終究是要各自向前走的。
“太平……”
李沄還在失神著,忽然一股馨香從鼻端傳來,耳旁是周蘭若的聲音。
永安縣主此刻像是黏在了李沄身上一般,她一把從後麵抱著李沄,下巴抵在李沄的肩膀,喃喃說著太平我舍不得你。
李沄被周蘭若的舉動弄得差點掉眼淚,她伸手拍了拍抱著她腰身的手,“好啦,又不是見不著了。你還是可以入宮的啊,你不能入宮,我出宮的時候,也是可以去看你的。”
周蘭若還是抱著李沄不放,悶聲說道:“那不一樣。”
李沄一愣,那確實不一樣。
雖然她總是說,即使永安出宮了,也依然永遠還是她的永安。
可那是不一樣的,從此以後,永安是宋璟的妻子。
他們是夫妻,夫妻一體,他們會永遠糾纏在一起,至死方休。
可是,她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時間可真不是個東西,不管你願意與否,它都推著你往前走,半點也回頭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