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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子喬和裴行儉在裴府裡賞花說話的時候,李沄正在長安城外的杏子林裡偷得浮生半日閒。
穿著一身淡綠色常服的永安縣主帶著侍女在杏子林裡收集杏花,說是要釀杏花酒。小天澤正和永安縣主家的小娘子蹲在旁邊的水池上,手裡還拿著兩根樹枝在逗魚。
杏子林裡靜悄悄的,風聲鳥鳴以及孩童無憂無慮的笑聲,都令人生出一種春日靜好的感覺。
李沄坐在簷下,麵上帶著微微的笑容。
母親主政,李天澤這個大唐天子,實在說不上是天子。他天天待在宮裡,也悶得慌。如今尚且不滿三十的楊玉秀,已經是太後了,自從李天澤登基後,她對李天澤的事情過問甚少,全數交由太皇太後武則天決定。
朝堂宮廷,多的是令人唏噓無奈之事。
但楊玉秀是個心思剔透的女子,懂得進退,溫雅大方。
李沄看李天澤天天在宮裡苦著包子臉,乾脆跟母親說她要把李天澤帶出宮去玩。武則天一聽,十分嚴厲地批評了長公主,說你怎能如此胡鬨?
長公主低著頭,乖乖讓母親批評,批評完了之後,跑去長生殿牽著李天澤去上陽宮。
兩個撒嬌精眼巴巴地看著太皇太後,“我們真的不能一起出宮去玩嗎?”
那模樣,真是可憐死了。
太皇太後:“……”
永安縣主的杏子林是長公主常去的,附近又是梨花苑又是百草園,驪山腳下,都是皇家的園林,倒是沒什麼不放心的。
而且李天澤這個小聖人,正是愛玩的年紀呢。
太皇太後也不想這個皇孫過早的啟蒙,更不想他像李弘一樣,年方十一就能處理政事。太平長公主和駙馬都尉大婚多年,尚未有子嗣,她喜歡帶著李天澤玩,就隨他們一起玩好了。
——李天澤跟著太平姑姑玩,總比他天天鬨著要跟叔伯們玩要強。
太皇太後無奈,揮了揮手,隨他們去了。
蘇子都和段毅照例帶著暗衛小分隊,五郎君將李天澤裝成是世家小郎君的模樣,帶著他大搖大擺去了杏子林。
正在杏子林中陪著永安縣主摘杏花的宋璟,見到那個笑嘻嘻的小郎君時,嚇得險些沒昏過去。
帶著天子出宮,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可怎麼好?
五郎君不愧是五郎君,膽大包天。
李沄靠著身後的柱子,昏昏欲睡。
周蘭若看到李沄的模樣,笑著將手中的花籃交給了侍女,走過去坐在李沄的身旁。
李沄緩緩張開眼睛,笑問:“永安忙完了?”
周蘭若說:“這些事情哪有什麼忙完不忙完的,不過是消遣罷了。”頓了頓,她側頭端詳著李沄,眉頭微蹙,“太平好像又清減了些,在公主府裡都沒好好吃飯嗎?”
“當然有啊,我食欲好得不得了,一頓能吞一頭牛。”
周蘭若:“……”
永安縣主也知道長公主平日操心的事情許多,雖然她不直接乾涉朝政,可很多事情,她都得想。關於叔伯兄長們的事情,關於太皇太後的事情,又關於楊玉秀的事情。
想起楊玉秀,周蘭若心中就難受。
周蘭若問:“太平,表嫂最近怎樣了?”
太後這個稱呼放在楊玉秀身上,委實令人心中難過。楊玉秀今年不過二十六歲而已,風華正茂,卻幽居在深宮之中。
“還行吧。”李沄看著前方的杏花林,聲音平靜,“自從阿兄駕崩,阿嫂就不太過問天澤的事情。等到阿兄下葬後,她便終日禮佛,謄抄經書為阿兄修陰德。若不是阿娘不同意,阿嫂還想到感業寺出家。”
周蘭若聞言,沒說話。
楊玉秀與李弘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李弘的駕崩對她的打擊很大,可並不至於令她看破紅塵要出家。
畢竟,她和李弘還有一個孩兒。
可是如今楊玉秀對李天澤表現得十分漠然,似乎是從李弘登基開始,被冊立為後的楊玉秀,便開始慢慢忽視李天澤。
各種緣由,不難以猜測。
母親和祖母,李天澤總得要選一個來親近。他若是跟母親感情親密,自然就會跟祖母生分。
幼童是無法自己做出選擇的,隻能是楊玉秀為他選一條路。
周蘭若的頭一歪,靠在李沄的肩膀上。
周蘭若問李沄——
“太平,表嫂會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