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歌儘風流40(1 / 2)

大唐長公主 秋水晴 14260 字 7個月前

209

永昌三年夏天, 行軍大總管蘇子喬帶二十萬大軍離開長安, 出兵吐蕃。

同年夏末,揚州府大都督薛紹調回長安, 任大理寺卿。

在綠野堂住著的太平長公主, 在蘇子喬離開長安後, 就帶著兩個孩子回了公主府。

這一年的冬天,長安暴雪, 大明宮有衛兵凍死。

長安滿城白雪, 長公主身上穿著白色滾毛的狐皮鬥篷,入宮見母親。長生殿的暖閣中,女皇穿著常服, 倚在榻上打瞌睡。

張氏兄弟一左一右跪坐在她身旁服侍著。

兩人見到了李沄,也不行禮, 隻是笑著推了推武則天, 柔聲說道:“聖人,長公主來了。”

武則天這才張開眼睛,看向李沄。

李沄朝母親露出一個笑容, “阿娘。”

武則天看到女兒, 麵上帶笑, 朝她招手, “太平啊, 過來, 到阿娘這兒坐著。”

說著, 目光落在張氏兄弟身上, 示意他們回避。

張氏兄弟才站了起來,朝武則天行禮後退下。

李沄看著那兄弟二人離去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武則天察覺到李沄的神色,挑眉問道:“太平,怎麼了?”

李沄笑著走到母親身旁,挨著她坐下,狀似不經意地說道:“阿娘從前喜歡馮小寶,但馮小寶雖也有持寵生嬌的時候,可是阿娘從不慣著他。”

武則天側頭看向李沄,“此話怎麼說?”

“阿娘可記得馮小寶曾在大明宮南門遇上了風鸞台侍郎的事情?”

武則天神色有些微冷地看向李沄。

旁人若是看到女皇這般神色,早已嚇得心有戚戚然。可李沄不怕,這是她的母親,她從來都沒有真正害怕過武則天。

“阿娘不記得了嗎?太平還記得呢。”李沄笑盈盈的拿起案桌上的小點心,動作優雅地把點心吃完,又接過上官婉兒奉上的熱茶後,才慢悠悠地續道,“皇城的南門,是專門給宰相同行的。那時馮小寶修建完明堂,得了阿娘許多的獎賞,便開始目中無人了。他要走皇城南門,旁人勸他彆走。可他非要,還說什麼他可是聖人最看重最寵愛的人,皇城的南門宰相走得,莫非他就走不得?”

“不信邪的馮小寶走了南門,卻遇上了風鸞台侍郎。他仗著阿娘寵愛他,叫風鸞台侍郎給他讓路,卻被風鸞台侍郎打了一頓,連嘴巴都流血了。他跑到阿娘這兒告狀,阿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告訴他皇城本就不該是他走的門,讓他走了已是破例,不該喊冤。”

至今,李沄都還記得馮小寶鼻青臉腫地跑到公主府跟她訴苦的模樣。

走著不屬於他走的通道,趾高氣揚地讓宰相給他讓路還覺得自己有理了。

——真是個活寶。

李沄抱著武則天的胳膊,嘟囔著,“在馮小寶的事情上,阿娘都能如此不偏不倚。方才太平進來見阿娘,張氏兄弟目中無人,甚至不向太平行禮,阿娘為何不替太平教訓他們?”

“莫非他們以為得了阿娘的寵愛,身份便在太平之上?”

武則天以為她是要說張氏兄弟什麼事情呢,誰知道是因為方才張氏兄弟沒向她行禮之事,令她覺得不快了。

女皇臉上的神色稍霽,沒好氣地橫了長公主一眼,“他們比你年幼許多,你與他們計較什麼?”

“比我年幼就不計較啦?”長公主瞪著那雙動人的眸子,跟母親說:“阿娘,你可彆老是這麼慣著他們。他們對我都如此目中無人,對狄閣老等人怕且是更加趾高氣揚吧?這麼下去,他們早晚要毀了阿娘的一生英名。”

武則天聽到這個,就頭疼。

女皇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說道:“宋璟日夜在針對他們兩兄弟就算了,你怎麼也跟他們杠上了?是不是子喬去西域打仗久久不回,你心裡不痛快,也要跟阿娘過不去了?”

蘇子喬在去年的夏天離開長安,今年冬天,雖有捷報傳回,但戰事還處於膠著的狀態,他仍在軍中坐鎮。

這一年多,發生了很多事情。

薛紹從揚州府回來,成為大理寺的一把手。薛紹當了大理寺卿後,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將大理寺的官員摸了個底,還跟宋璟兩人聯合在一起,把六部、大理寺、禦史台的官員摸了個底,畫了一張李沄看了就頭暈眼花的人物關係圖。

當然,其中不乏長公主暗中出力推波助瀾。

摸清關係之後,宋璟和薛紹兩人就開始聯手對付酷吏。

宋璟和薛紹兩人聯手,刑部裡的關係也被他們摸得透透的,酷吏想要在刑部和大理寺操作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更彆說宋璟和薛紹手中掌握的罪證能堆成一座山,隨便哪一條搬出來,都足以讓酷吏腦袋搬家。

到今年夏天,周興來俊臣這些酷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早已在朝廷銷聲匿跡。

本以為鬥贏了酷吏,朝廷會迎來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誰知酷吏是沒了,張氏兄弟卻來了。

本來馮小寶在長安的時候,還有人跟張氏兄弟爭寵的,就算爭不過,到女皇麵前怒刷存在感,向女皇表示天底下又不是隻有那對孿生兄弟長得好看那也是好的。

可是爭風吃醋這種事情,偶爾一兩次便好,多了心中也會有些生膩。

這不,女皇被小寶的醋勁弄得頭大,把他打發到西域打仗去了,還能當她安插在蘇子喬身邊的眼線,多好。

馮小寶一走,就再也無人跟張氏兄弟爭寵了。

這兩年張氏兄弟的風頭不要太盛,朝廷裡的官員見風使舵,如今都分成兩派了。一邊是挺張派,一邊是倒張派。挺張派以武承嗣和武三思為首,這些人從來就沒安好心,天天想著如何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至於倒張派,是以宋璟、薛紹等人為首,這兩個朝中新貴,眼裡容不得沙子,最恨張氏兄弟不安安分分當男寵,偏要禍亂朝政。

武承嗣和武三思都是挺張派,那武攸暨呢?

咳!工部尚書武攸暨,一心搞基建,沒空站隊。武攸暨修建的陸路於今年在大唐全境修通,他不僅修通了陸路,還給英王李顯出謀獻策,在陸路在各個城市的好地段修了幾十座天下第一樓。

被狄閣老提拔起來的宋璟和薛紹都是倒張派,那狄閣老呢?

這兩年狄閣老專職和稀泥,每次在挺張派和倒張派吵得天昏地暗,令女皇將要忍無可忍的時候,狄閣老就適時出列,怒斥你們吵哄哄的成什麼樣呢?!然後把挺張派和倒張派各打五十大板,讓他們都散了,各回各家。

李沄歎為觀止:攸暨表兄和狄閣老不愧都是閻立本的門生,這性情一樣一樣的,太聰明靈活了。

如今朝廷上兩派之爭是大朝會必定會上演的一幕,女皇是越看越頭疼。偏偏倒張派的那兩個年輕人,是她十分欣賞的。

張氏兄弟對女皇是感恩戴德,畢竟,女皇給了他們榮華富貴和權力,給了他們一切從前沒有的東西,還能讓朝廷的大臣像是他們的家奴似的,喚他們一聲郎君。

可宋璟和薛紹對女皇可不是這樣的感情。

即使女皇對他們十分賞識,讓他們身在高位。可兩個年輕人都是憑實力居上的,跟以色侍人的張氏兄弟可不一樣!偏偏張氏兄弟又是滿頭小辮子,他們一捉一個準。

女皇想起那兩個年輕人,就有種自找麻煩的感覺。薛紹好好的待在揚州有什麼不好?她那時看了小寶的折子,怎麼就心軟讓薛紹回來跟宋璟聯手了呢?

還有宋璟,就該讓他當中書舍人的,不然就像當年的薛紹一樣,把他放到哪個府去當大都督有什麼不好?她怎麼就覺得他很適合在禦史台待著了呢?

女皇夾在薛紹宋璟和張氏兄弟之間,左右為難,十分心累。

如今一聽李沄說張氏兄弟的不是,更覺心累。

女皇沒好氣地看了長公主一眼,說道:“宋璟和薛紹天天盯著五郎和六郎呢,你可彆來摻和。”

李沄:“……”

長公主一臉幽怨地看著母親,語氣幽幽,“五郎六郎?難道太平已經不是阿娘心中最疼愛的人了嗎?”

武則天哭笑不得,“都是當母親的人了,怎麼還如此孩子氣?”

李沄理直氣壯地反駁,“就算太平當了母親,也還是阿娘的女兒。張昌宗和他弟弟再讓阿娘喜歡,難道能與太平相比?”

武則天看著她氣鼓鼓的模樣,好氣又好笑。但這個女兒一直都是被人順著長大的,從她的父兄到她,誰曾給她臉色看?誰敢忽視她?

張氏兄弟確實不像話。

武則天想了想,笑著說道:“你這麼氣做什麼?他們不過是阿娘養在宮裡的小郎君,哪能與太平相比。你要是心中不快,我便讓他們來與你謝罪。”

李沄聽母親這麼一說,臉上不悅的神色一掃而空,眉開眼笑地抱著母親,“阿娘最好了,等他們來向我謝罪後,我陪您出去走走,好不好?”

於是,眼高於頂的張氏兄弟跪在了太平長公主麵前,雙手端著茶,請長公主原諒他們先前的無禮之舉。

長公主笑盈盈地接過他們的茶,卻一口都沒喝,將茶水潑在他們前方的地板上。

張氏兄弟:“……”

李沄明明是笑著的,可那目光卻讓張氏兄弟不寒而栗。

長公主說:“聽說,許多大臣喊你們郎君?”

張氏兄弟麵麵相覷。

李沄麵上的笑意微微一斂,冷聲說道:“這天下,從前姓李,如今姓武,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姓張。朝廷的大臣,可不是你們的家奴。”

張氏兄弟連忙低頭認錯,“長公主,奴錯了。”

李沄笑著側頭,看向武則天。武則天迎著李沄的目光,並未有任何不悅之色。

母親這麼給她麵子,她也不能太讓張氏兄弟難堪。

李沄低頭整了整衣袖,笑著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也不與你們計較了。”

張氏兄弟聞言,轉頭看向武則天。

武則天看著兩個小男寵,揮了揮手,“還不趕緊謝過長公主?”

張氏兄弟連忙謝過長公主,退了下去。

李沄教訓了張氏兄弟一頓,神清氣爽。她扶著母親走出長生殿,跟母親咕噥著說道:“我從前覺得馮小寶得意忘形,如今看到這兩人,才覺得馮小寶還算不錯。可見這人的好壞,真是全靠同行襯托。”

縱然女皇早就知道自己女兒從小胡言亂語的習慣,此刻聽到她這麼說,也很是無奈。

可張氏兄弟,確實很得她的喜歡。她身為一國之主,寵愛哪個人,也容不得旁人說什麼。朝廷裡的大臣喊那兩兄弟一聲兄弟又算得了什麼,隻要是她喜歡的,誰敢不捧著?

宋璟和薛紹兩人天天逮張氏兄弟的小辮子,逮著了又能如何?她不鬆口,誰敢真正辦了這兩個小郎君?

也就這個從小千嬌百寵的長公主,敢要張氏兄弟賠罪,還要當著她的麵,教訓張氏兄弟不該讓大臣喊他們郎君。

武則天歎息,“太平啊。”

李沄側頭,衝母親笑得甜美燦爛,“阿娘,太平在呢。”

武則天:“……”

話到了嘴邊,可她看著這麼快樂的模樣,又令當母親的有些不忍叱責。

這女兒,就是故意在她跟前這麼任性的。

罷了,她從小就是這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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