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叔侄(2 / 2)

將進酒 唐酒卿 6572 字 3個月前

沈澤川醒了。

他猶如無事發生一般,坐起身,背著滿窗的光亮,垂首靜了片刻,下床穿衣。

潛伏在宅院的近衛看著沈澤川出了房門,用過飯,去了浴堂。

半個時辰後,目不轉睛的近衛皺起眉,問邊上的人:“他怎麼還沒有出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感不妙。當近衛衝入浴堂時,隻看見疊放整齊的衣物,沈澤川早已不見蹤影。

奚鴻軒包了不貳樓,請人吃茶。他坐得內急,便起身去如廁。人才出房門,在走廊裡沒走幾步,就被人拍了一把。

奚鴻軒回頭,險些退幾步,接著說:“你怎麼……怎麼神出鬼沒的!”

“近來事多。”沈澤川隨手潑了冷茶,“大理寺三審,紀雷和潘如貴遲遲不判,是因為海良宜和薛修卓都沒從這兩人嘴裡撬出想要的東西吧。”

奚鴻軒左顧右盼,小聲說:“你要殺紀雷,可眾目睽睽之下,能怎麼辦?花黨一案牽扯甚廣,怕受他們倆人攀咬的人太多了。海良宜就為了提防他們莫名暴斃,所以叫人嚴防死守。你動不了手。”

“我不動手,”沈澤川對奚鴻軒嘲弄地露出笑,“但是我有辦法讓紀雷開口。”

奚鴻軒看了他半晌,親自提了茶壺為他倒茶,說:“……什麼法子?”

沈澤川抿茶,說:“讓我見紀雷。”

* * *

紀雷連日受刑,蓬頭跣足地戴著枷鎖橫在獄中。聽著有人走過來,接著打開了獄門,罩住他的腦袋,把他拖了出去。

紀雷被推上馬車,過了一會兒,又被拖下去,扔在了地上。周遭安靜,隻有牆角滴答著水聲。

紀雷從地上爬起身,罩著黑布袋問:“誰?”

水珠“啪”地濺碎,無人回應。

紀雷脊背發涼,他撐著臂,試探地說:“……海閣老?”

可是仍然沒有人回答。

紀雷喉間滑動,往前膝行,撞到了鐵欄。他摸索著,穩住身體,喊道:“不是海閣老,便是薛修卓!今日又想用什麼法子折磨我?儘管來就是了!”

“……說話,怎麼不說話?!”

“是誰,到底是誰?你想乾什麼……你以為你不講話,我便怕了嗎?我不怕……我不怕!”

紀雷垂頭在臂間蹭掉了布袋,挪動著眼珠,看見了正前方坐在椅子上的沈澤川。

沈澤川一襲月白,搭著椅把手,撐著首麵無表情地盯著紀雷。

紀雷喉間溢出笑聲,他扒著欄杆,擠著臉,陰聲說:“是你啊……中博的喪家犬。孽畜找你師叔乾什麼,替紀綱報仇,還是替你自己報仇?”

沈澤川一言不發,那雙含情眼消了笑,便隻剩沉甸甸、黑漆漆的注視。

紀雷甚至在其中找不到“恨”,他覺得坐著的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條餓狠了,已經開始啖人血肉的野狗。

紀雷沉下眸光,憎恨地說:“紀家無後,斷了紀綱命脈的人是你。你看著我乾什麼?沈澤川,殺了紀暮的人是你們沈氏,□□了花娉婷的人也是你們沈氏。你活了這麼久,你怎麼麵對自己?你是幾萬冤魂下的惡鬼,你是沈衛苟且偷生的延續,你該被千刀萬剮……”

紀雷低聲笑起來,略顯癲狂。

“你以為我會怕你?沒人要的野雜種,脫了你的褲子跟著蕭二就能混出好日子?哈哈!”

沈澤川也笑。

紀雷笑聲漸止,冷冷地說:“好笑麼?今日我的境地,也是來日你的境地。”

沈澤川放下腿,思索一般的靠在椅子上,說:“我好怕啊。”

他一開口,就帶著輕飄飄的諷刺。

“惡鬼,雜種,野狗,孽畜。”沈澤川起身,蹲在欄杆外,對紀雷漸漸笑出聲,他瘋狂又克製地說,“你說得對,那都是我。我便是茶石天坑裡爬出的惡鬼,沈衛自焚後留下的雜種,無家可歸的野狗,千人唾罵的孽畜。你這般了解我,師叔,我太喜悅了。”

紀雷不能自控地顫抖起來。

沈澤川睨著他,眼神遠比他當年更加陰鷙,仿佛這層驚豔的皮囊下已然死掉了一個人,活下來的是隻不知姓名的獸。

“五年前,”沈澤川靠近欄杆,端詳著紀雷的畏懼,輕輕地說,“這裡跪著的是我啊。你送我入昭罪寺那日,對我說了什麼?”

紀雷喉眼發緊,他想回答,卻說不出來。

“我有好好的感念諸位的恩情。”沈澤川虔誠地說,“每一日,每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