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端倪(2 / 2)

將進酒 唐酒卿 6682 字 3個月前

屋裡一靜,沈澤川才舒口氣。他褪了外袍,侍女們把簾子都放了下來,點起了熏香。他們的屋裡一貫不讓人留夜伺候,侍女一退到廊下,屋裡就隻剩沈澤川了。

沈澤川沐浴更衣,回到屋裡重披上外袍,挑燈寫信。醜時一刻喬天涯回來,把周桂他們新擬的冊子呈交到沈澤川桌上。

沈澤川封了信,說:“離北近來是什麼消息?”

喬天涯臂間搭著自個兒的褂子,說:“壞消息,主子明早聽最好,今晚能睡個好覺。”

沈澤川翻著冊子,說:“最壞就是邊沙人已經打到了門口,你說吧。”

喬天涯轉過椅子,倒跨上去,說:“那倒沒有,就是侯爺的消息。侯爺帶著禁軍到了離北境內,沒有直往北邊回大境與世子會麵,而是去了中博跟前的邊博營。侯爺就在邊博營待了一夜,次日就帶兵東襲,先打了沙三營,給老王爺立了一功。”

沈澤川抬眸,想了片刻,笑起來:“沙三營可不是小功。”

“是吧,”喬天涯接道,“這麼大的功,得賞啊。”

沈澤川聽著這話,便說:“王爺賞他什麼?”

喬天涯伸出手指,說:“賞了咱們侯爺一個營。”

沈澤川微微挑眉。

喬天涯繼續說:“就是邊博營,王爺把侯爺留在了那裡。至於侯爺打下來的沙三營,王爺反而交給了郭韋禮。這人主子記得嗎?就是前頭構陷骨津通敵的那位老哥。雙方交接不愉快,侯爺退到了後頭,被沙三營和柳陽三大營夾在中間,往北往東的戰事都沒有他的影子。”

沈澤川鬆開了手指,合上冊子,說:“邊博營是世子用來做補給地的大營,策安留在那裡,管的是離北輜重。”

但是離北鐵騎裡不缺輜重將軍,蕭方旭為什麼一定要讓蕭馳野做?彆的不提,蕭馳野做這個輜重將軍遠比他做沙三營主將更難。蕭馳野如果在沙三營,那隻要帶著禁軍跟邊沙人打好仗,時間一久,有了戰功傍身,什麼閒言碎語自然煙消雲散,他到時候再進入北邊的交戰地,接觸離北將領也有底氣。可是他做邊博營的輜重將軍,就先在將領裡矮了一頭,是要聽各方指派要求,滿離北跑著送物資。這活不僅不好乾,還容易受氣,算起戰功不如前頭打仗的主將,可吃的苦卻一點不比彆人少。

喬天涯沉默片刻,試探地問:“侯爺是不是王爺撿的?這待遇比起世子可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沈澤川看著他,說:“我看你像是撿的。”

喬天涯了然地抬手,閉上了嘴。

沈澤川把封好的信給喬天涯,說:“今夜就讓人送出去。時候不早,今晚也不必在外頭守夜,回院子休息去吧。”

喬天涯臨出門,被沈澤川叫住。

他一回頭,看著沈澤川神色,就懇切地說:“我知道,我記著呢,傷那事就過去了,我不跟侯爺提。”

沈澤川被他這麼插科打諢,反倒忘了自己要說什麼,無言以對地揮手,示意喬月月可以趕緊出門了。

喬天涯一走,沈澤川也沒坐太久,這會兒已經是深夜了,他熄了燈上床,聽著院子裡的池子裡有蛙聲,不知道是丁桃還是曆熊抓來的,吵得他睡不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澤川意識才模糊。他邊上沒人,那熏香伴著清甜,到了夢裡卻不知道怎麼變成了鹹膩的血腥味。已經許久沒有出現的茶石天坑就在腳底下,沈澤川俯瞰著,裡邊卻什麼也沒有。

蛙聲隱約,沈澤川出了些汗,無意識地翻過了身,背著那蛙聲。

今晚的茶石天坑沒有風雪,豔陽高照,曬得沈澤川肌膚刺痛,汗流不止。這坑裡分明沒有屍體,沈澤川卻覺得自己周圍全是看不見的人,讓他透不過氣。他忍不住扯開了緊束的領口,在喘息間被汗珠浸濕了雙眼,看見天坑裡躺著一個人。

那是他自己。

沈澤川脊背上頓然被寒意貫穿,他想起了齊惠連。先生喊著他,但是聲音被蛙聲蓋掉了。沈澤川從前不怕自己再回到茶石天坑,他根本不畏懼這裡,然而此刻,他想逃。

有人靠近沈澤川,他幾乎是即刻睜開了眼。

蕭馳野才卸了一半的鎧甲,輕手輕腳的,哪知沈澤川忽然就醒了,當即愣在床邊,手上還提著臂縛。

兩個人對視片刻。

蕭馳野覺察不對,把臂縛扔案上,挽起些被汗打濕的窄袖,蹲在床邊,用手掌夾了沈澤川的麵頰,說:“偷看什麼呢?”

沈澤川似是才恢複。

蕭馳野湊近些,目光銳利地瞧著沈澤川。他的眼眸在漆黑的屋內像是星子,明亮又冷靜,讓沈澤川逐漸清醒。蕭馳野摸了摸他微濕的發,低聲說:“路上顛得要死,趕緊讓周桂修路。他禁了城,我蹲外頭喊了半天。”

沈澤川不知道為何,貼著蕭馳野的掌心被逗笑了。他才從惡夢裡醒過來,自己橫屍坑底的場景還清晰的印在眼前,卻又在這轉瞬間都忘了。

沈澤川笑一半,又狐疑地問:“那你怎麼進來的?”

蕭馳野深吸一口氣,緩慢地說:“翻進來的,浪淘雪襟還拴外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