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霜衣(2 / 2)

將進酒 唐酒卿 7220 字 6個月前

慕如刺殺了李建恒,風泉找了替死鬼,在李建恒下葬後一直藏在薛府裡做李劍霆的貼身內宦。如今李劍霆住到了宮中,風泉也跟著回來了。原本薛修卓是不打算再用他了,但是李劍霆堅持,他便改了名字,繼續守在李劍霆身邊。

李劍霆沒睡好,她似乎還沒有適應這偌大的寢殿。伺候儲君的宮娥都知道,李劍霆夜裡隻準風泉侍奉在殿內,她們候在外間,偶爾能聽見儲君做噩夢的聲音。

寢殿內的人都輕手輕腳,無聲地替李劍霆穿戴。等到她整理得當,風泉便躬身上前,提起袖子,小心地在李劍霆額間點上花鈿。儲君不適合粉白,綴著大紅最好看。

卯時李劍霆已經候在了簷下,等待著各位經筵官前來講課。今日有風,風泉給她罩著大氅,立在邊上給擋著,凍得嘴唇發紫。

李劍霆看著風泉,說:“入秋了,巾帽局沒發新襖嗎?”

風泉不能直視李劍霆,便偏著身答道:“回殿下,發了。”

李劍霆抬指摸到了自己的大氅,可她隨即反應過來,她站在這裡的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為著個太監解衣實屬不妥,容易落人口實。她望向不遠處籠罩在灰暗裡的飛簷,頓了片刻,到底沒再說什麼。

今日不知是不是路上耽擱了,經筵官遲遲沒到,李劍霆站得雙腿發麻。她再次看向風泉,這一次從昏暗裡看見了風泉的耳朵。

風泉以為李劍霆冷了,便說:“奴婢喚人去前邊瞧瞧……”

“你有耳洞。”李劍霆凝視著風泉的耳朵。

風泉猛地看向李劍霆,下意識地想要擋住耳朵。但是他又迅速垂下了眼睛,安靜地點了點頭。他謹慎地放慢呼吸,覺得耳邊那細小的洞就是夢魘,讓他喉間隱約作嘔,在李劍霆的沉默裡放大了恐慌。

李劍霆隔了半晌,看到內宦引著經筵官往簷下走。她恭敬地頷首等待,在低頭時,輕聲說:“挺好看。”

風泉在為經筵官打簾子的同時,飛快地瞟了眼李劍霆。但是李劍霆沒有看他,像是沒有說過話,俯身跟著先生進去了。

風泉藏在袖中的拳頭攥起了冷汗,他退到門邊,過了許久,又悄悄地斜過目光,從門簾的空隙裡,看見李劍霆的裙擺,對她適才那句話驚疑不定。

* * *

沈澤川的返程不算快,雨雪天路不好走,費盛不敢馬虎,生怕沈澤川在半道上病了,因此事事躬親,即便有離北鐵騎隨行,馬車內側仍然由錦衣衛守著。每日的補藥煎煮,也都有費盛盯著。

馬車過了邊博營以後就停了下來,因為馬道被泥潮衝毀了,修複要耽擱一天,隊伍便要在此露宿。

沈澤川下了馬車,帶著丁桃在跟前遛馬。

“這馬公子給起名了嗎?”丁桃枕著雙臂,倒著身走,問道。

“叫它風踏霜衣。”沈澤川牽著馬,摸了摸它的鬃毛。

丁桃了然地握拳,說:“好聽啊,跟主子的浪淘雪襟擱在一起正好!”

沈澤川看向南邊,丁桃也轉身看了過去,他說:“往那邊跑□□天就是敦州了呢。”

“這麼近,”沈澤川頗為意外,“我看周圍沒有離北的驛站。”

“原先是有的,後來荒廢了,”丁桃說,“現在都是往東北方向跟邊沙人打嘛。”

沈澤川嗬著熱氣,轉開了目光,跟丁桃又散了會兒步。

晚上費盛帶著人守夜,跟離北鐵騎坐在篝火堆邊烤火,縮著脖子說:“離北是真冷啊,這還沒到冬天,交戰地的雪已經下了。各位兄弟不容易,吃肉!”

隨行的離北鐵騎是個遊擊,也不跟費盛客氣,圍坐在這裡大口吃肉,說:“離北的雪都下得早,往年這會兒該回家了,隻留幾個邊營守線。”

“我看這仗停不了,”費盛接過馬上行,灌了幾口,辣得大呼過癮,“要是沒有你們在這頭頂著,南下各州都要遭罪。”

“沒辦法的事,”遊擊吃得紅光滿麵,說,“我們是離北鐵騎哪。”

費盛頓時感慨起來:“人人都說離北鐵騎是北邊的銅牆,都是鐵打的真漢子,我以前在闃都就很佩服。當時那韓老狗一看離北盛得恩寵,就愛拈酸吃醋,亂放狗屁,我就不服氣,頂撞過他許多次呢。現在真到了離北,果真沒錯,諸位兄弟值得結交!往後啊,大家要是到茨州辦事,什麼也彆準備,下了馬去衙門報我費盛的名字,我給諸位兄弟安排!”

遊擊高興,拍了費盛一把,說:“夠義氣!”

大家相談甚歡,又吃了好些肉。晚上火不滅,以防狼尋著味過來。離北鐵騎有巡夜隊,在周圍轉了幾圈,回來時俯身在遊擊耳邊說了幾句話。

遊擊抹了嘴,神色一斂,說:“戴甲!”

費盛立刻跟著站起來,後邊的錦衣衛也霎時間醒了。

沈澤川沒睡,在馬車裡就著燭光看最近從茨州來的信。聽著腳步聲,沒抬頭,問道:“附近有人?”

費盛提著刀,在車門邊飛快地說:“離北的夜巡隊在南邊發現了車馬的痕跡,主子,這裡靠近邊博營,六月邊博營遇襲,那投石車也是從南邊繞過來的。”

費盛雖然愛講話,但觀察力非凡,並且聽記一流。他沒有丁桃那樣過目不忘的本事,卻能把經手謄抄的每件事都牢牢記在腦子裡,不會錯過其中的任何蛛絲馬跡。

“讓鐵騎帶路,”沈澤川罩上大氅,下了馬車,“派人先跟上去,不要打草驚蛇。”

費盛應聲。

沈澤川看著天幕,再看向南方,說:“南邊挨著敦州,若是真的撞見了邊沙騎兵的押運隊,十有八九是從敦州繞過來的。”

費盛撚了下腳邊泥,起身說:“前幾日才下過雪,這邊的馬道失修,路都難走,他們帶著輜重沉得很,一定安排了不少人隨行,專門保駕護航。”

“先派人跟著,”沈澤川想了片刻,“馬車隨後,我們正好到敦州瞧瞧。”

敦州有建興王府,是沈衛的故地。費盛不敢多猜,轉身招呼了人,滅了篝火,把痕跡收拾乾淨,立刻趁著夜色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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