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臨門(1 / 2)

將進酒 唐酒卿 7270 字 2個月前

()澹台虎明白此戰難勝,啐了口唾沫,罵道:“狗賊老奸巨猾,竟用此等下作的手段!”

邵成碧不為罵聲所動,看向澹台虎,繼續說:“將士們隨你出戰,是把性命托付於你。你眼下已無勝算,再頑固抵抗就是置將士們的安危不顧。澹台虎,老朽與你大哥是舊識,再勸你一次,儘快棄暗投明吧。”

“放你娘的狗屁,”澹台虎撐刀而起,冷冷地說,“我跟著府君征戰邊沙騎兵,臨到頭卻要向你們投降,呸!我澹台虎彎不下這個腰。”

他話音方落,許愈就聽見望樓上“嗖”地放出支哨箭。哨聲直穿黑夜,格外刺耳。許愈早聽聞中博馬道通暢、驛站林立,猜想澹台虎此舉正是在送消息。

許愈立刻勸道:“總督,事不宜遲,速戰速決!”

“你們要兵戎相見,我們卻慈心相待。”邵成碧握住刀柄,“擒賊擒王,殺了澹台虎,今夜就能不戰而勝。”

音落都軍已經蜂擁而入,守備軍無力抵抗,隻能狼狽逃竄。餘小再眼看澹台虎孤掌難鳴,就要身陷重圍,忽聽營外傳來幾聲鷓鴣叫。

鷓鴣?

中博哪來的鷓鴣?

說時遲那時快,在邵成碧拔出新刀的瞬間,餘小再抱頭喊道:“老虎,滾一遭!”

澹台虎原本不想滾的,但是他準備前突的那一刻膝彎忽然一痛,整個身體跟著“撲通”地栽了下去。他麵部朝地,還沒趴穩,就聽側旁的軍帳轟然坍塌,把跟前的都軍砸了個正著。

投石機!

澹台虎下意識以為是邊沙騎兵來了,然而他轉念一想,麵露喜色,道:“禁軍!”

許愈借著火光,看營地東側湧出士兵,不禁暗道聲糟了。營外的火光頓時大盛,禁軍把茨州軍備庫裡的投石機都帶上了。他們等待良久,便是要在今夜順理成章地打都軍。轉瞬間局勢顛倒,邵成碧欲退兵,可是後方退路已經被截斷了。許愈對邵成碧說:“總督,我等中計了!”

坍塌的軍帳撞翻了火把,火星猛然高躥起來。都軍的輕騎隻有幾百人,在倉皇後退的時候正撞到繞背摸來的禁軍。

澹台虎一見禁軍,便如同見了親娘,撐著身就站起來,高興道:“他娘的喬天涯!”

邵成碧聽見這個名字,在火光裡回頭,微鬆散的發髻落下幾縷白發,擋住了他的瞎眼。他隱約隆起的背部並不魁偉,在夜色裡像座突兀的斜山。

“邵伯。”喬天涯握刀的手下滑,放在了不輕易拔出的劍柄上,停頓片刻,“——師父。”

刹那間浮現的前塵,又刹那間消融於長夜。喬天涯四歲拜在邵成碧門下,他離開闃都的這把劍,也是邵成碧所贈。

邵成碧沒有劍,他緩緩抽出了那把嶄新的刀,看著喬天涯沙啞地說:“逆賊當誅。”

***

霍淩雲疾馳在星野,他穿過莽莽萋草,奔赴向燈州。在城下舉起腰牌,喝道:“開門!”

燈州吊門轟然砸下,霍淩雲奔過通道,翻身下馬,隨即疾步上城牆。他奪過側旁的火把,驅開眼前的黑暗,在粗喘中照著前方。天妃闕隆起的山巒沉寂於漆夜,急報裡說的啟東守備軍不見蹤影。

霍淩雲問守城將:“狼煙台可有動靜?”

守城將答道:“一切如故。”

霍淩雲背部在路上跑濕了,他擦了把臉上的汗,將火把還給守城將,說:“嚴加戒備。”

***

陰雲蔽月,星子凋零,好物轉瞬即逝。刀劍碰撞間火星迸濺,邵成碧翻墜下馬的那一刻勝負既分,他的刀斷了,跟喬天涯的師徒情誼也斷了。營地被坍塌壓倒的火把點燃,都軍的腳步聲淩亂,他們根本不是擅長步戰的禁軍的對手。

邵成碧也不是喬天涯的對手。

喬天涯跟邵成碧隻有幾步之遙,他的劍在火光裡歸鞘,側過的身體被混亂交疊的虛影覆蓋,恍惚間,竟跟適才拔刀的邵成碧有些神似。

“此戰必敗,”喬天涯在“劈啪”的燃燒聲裡輕輕地說,“師父不是來討伐我的。”

邵成碧掩著胸口,殘喘難續。他蒼白的嘴唇翕動:“我這般老……再也不複當年勇……我來見見你……你父親做了錯事……”邵成碧努力睜大眼睛,望著模糊的天幕,“……我也做了錯事……這一仗……我替你父親……還了場債……沈……不負太傅所……言……”

喬天涯看向邵成碧。

邵成碧卻不肯看喬天涯,他沙啞的聲音像是破了的鼓,在彌留之際,喃喃道:“喬鬆月,好兒郎。”

喬天涯握緊了劍柄,在漫天飛灰站立不動,任憑灰塵落身,滿肩狼狽。他到邵家拜師的那天,邵成碧曾拍著他的發頂,說著這句“喬鬆月,好兒郎”。

那頭澹台虎拖著身體,衝喬天涯打了聲口哨,把剛剛繳獲的銅火銃扔了過來。

“除了輕騎配備的那十幾把,”澹台虎神色古怪,“其餘的全是壞的。”

***

戚竹音站在天妃闕的烽火台前,俯瞰蜿蜒的山脈。這夜就像是上漲的潮,不僅困住了她,也困住了啟東。她曾經無數次獨自站在這裡,守望五郡。

戚尾見她背影孤寂,不禁喚道:“大帥……”

戚竹音在這聲呼喚裡,想到了臨行前跟花香漪的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