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天蒙蒙亮。太子派來接人的車架停在門口,高大的馬車墜奢靡豪貴,帶刀侍衛麵容肅靜。
鐘華甄讓南夫人同長公主說一聲,之後便早早出門。
馬車旁一個沒見過的小太監見她出來,忙小跑到她麵前,躬身行禮道:“鐘世子,外麵風冷,快上馬車吧。”
清早的風拂來寒意,鐘華甄微微頷首,她懷中抱暖手銅爐,輕遮住肚子。馬夫為她掀開簾幔,鐘華甄虛扶馬車邊,踩著四角圓凳上了馬車。
一顆圓滾滾的紅李子突然拋進她懷裡,鐘華甄抬起頭,馬車裡的俊朗少年撐頭看她,懶散道:“你膽子愈發大,竟敢讓我等。”
鐘華甄動作微頓,麵色卻沒有變化,握著李子規矩跪坐在小幾一旁。馬車內奢貴寬敞,木板鋪厚實絨毯,右上角還疊了床被褥和毯子,中心的方幾擺盆進貢的鮮果,壁上還有書架。
她把手上的李子放回碟中,回道:“殿下日理萬機,也沒說過會親自來。”
這祖宗不是閒人,入朝後手上常有事,課業也沒停過。
李煦伸個閒適懶腰,說:“平日不是挺會猜嗎?”
她頓了頓,說:“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沒太注意。”
他背靠紫檀木車壁,雙手枕在腦後,長直的腿順勢放到她腿上,看她一眼道:“三天兩頭病一場,又不願讓禦醫看,亂聽長公主的話,遲早一天出事。”
鐘華甄坐姿端正,暖手銅爐搭他腿上,微微搖頭道:“府內大夫醫術高明,我身邊嬤嬤早先也是宮中醫女,沒你想得那樣差。”
她身份特殊,長公主看她看得緊,府內的大夫已經請了一堆,用上的隻有幾個。
宮中有繼皇後在,繼後是先皇後的親妹妹,誰都知道長公主對兩位皇後的不喜,連帶宮中禦醫也不信。
李煦一直覺得長公主糊塗,聽話的鐘華甄更加愚笨。
鐘華甄從沒說過什麼,她六歲時隨長公主進宮探望太後,被皇帝指為李煦伴讀。威平侯封地青州,是大薊朝最為豐碩寬廣之地,日後將由鐘華甄繼承,皇帝什麼意思,明眼人都知道。
聖命難違,即便是長公主,也隻是微變臉色,沒說彆的。
自此以後,鐘華甄便一直在他身邊。
侯府與東宮以他們二人的關係連接在一起,她想得他庇佑,自不想多番冒犯。
“你是東宮的人,理當隻聽我的話,”李煦腿壓了壓她,“旁人的話不許聽。”
馬車軲轆軸開始慢慢轉動,鐘華甄揉了揉眉心,不太想理他,隻回道:“母親昨日才回的府,你今天約我出來,實在不太妥。”
“她這幾天不是都會在佛堂待著嗎?反正不管你,你又何必理她?”李煦打個哈欠,“真不知旁人看上|你什麼,瘦杆子還帶一身病氣。”
鐘華甄沒想反駁他,斟酌道:“殿下處處勝出我許多,所以彆的女子不敢靠近,怕自己玷汙。我比不上殿下,旁人選我不過是退而求其次。”
以前有位世家小姐長得不錯,在京城也是少見的貌美,他對女子沒有興趣,但對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卻是甚為讚賞,心覺美人就該配英雄。
可惜那姑娘喜歡的是鐘華甄這一款,鐘華甄沒怎麼關注,倒沒想會因此遭罪,手臂青了半個月。
李煦盯著她,屈腿放下手,“還在為你婢女的事生我氣?”
鐘華甄心中咯噔一聲,謹慎看向他,起了提防之意,“太子殿下既答應不奪華甄所愛,那便不可反悔。”
李煦鄙夷道:“瞧瞧你這出息,光這句話說了三四遍,你日後去東宮,看上哪個直接挑走便是,我決不攔你,一個小小的婢女,我沒興趣和你搶,送出京我都沒心思查。”
鐘華甄搖頭,委婉說:“人受了些刺激,她平日最得寵,我不想見她難受。”
李煦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會遮掩,對什麼都是,他或許不會和她搶人,但要是再留在京城,隻有死路一條。
“我非故意,但她卑賤勾引在先,”李煦把腿收回,慢慢盤起,“若在東宮,她還沒進寢殿就已經死無全屍。侯府散漫,你也太過單純,讓你搬進東宮不願意,加強守衛也不放心上,總不讓我省心,夜夜都怕你遇見刺客。”
鐘華甄頓了頓,避過不談,道:“是你武功了得,旁人攔不住你。”
那天雪白被單上的淡濁血跡一清二楚,他破了彆人的處子身,是個事實。
那婢女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稀裡糊塗被她送走了已是可憐,沒必要再為她賠上條命。
李煦似乎也發覺自己起了一個不好的話頭,嘴硬道:“她想攀龍附鳳才睡在你床上,我不過是酒醉頭暈想先睡一覺,要不是她自己主動,又怎麼會出事?再說明明是你的氣味……”
他頓了下,似乎想到什麼,臉色有點不太好,沒再繼續往下說。
鐘華甄手微微蜷起,心中鬆口氣。他平日便瞧不起教引宮女,高傲至極,不願讓人近身。那天是第一次,胡攪蠻纏極了。
“不說這些,魏函青可曾說什麼?”她轉了話題,“是他一直以我容貌為由說三道四,不對在先,但鬨|事的是我,殿下若是偏倚我,尚書大人恐怕會因此心生不平,得不償失。”
魏函青是李煦十年後的左膀右臂,替他穩定朝中大臣,處理政務,一絲不苟。但他現在尚年輕,不如日後處世圓滑周到,總覺得李煦偏寵她,而她居心不良,大不敬。
“你們兩個都有錯,”李煦隨口說,“今日是帶你出去散心,彆提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