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未時三刻,碧空如洗,炎炎秋日掛在天上,鐘華甄睡了一覺醒來,腦子昏脹,身子還是不適。
她輕揉額頭散困倦之意,纖長的手指稍稍蜷縮,指尖泛粉,圓潤乾淨。
鐘華甄放下手,扶著平坦的小腹,緩緩起身,去拿起掛在花梨木架子上的披風。
這營帳是李煦的,寬敞乾淨,擺放也過於單調,不是她喜歡的風格。她剛才聽到外麵侍衛巡邏走動的聲響,又有馬匹嘶叫,算起時間李煦也該回來。
鐘華甄抬手係上披風係帶,往外看了一眼,深呼口氣。京城頻生刺客,禦林軍守衛都加多了一倍。
如今皇室式微,各州諸侯野心顯現,互相製擘,片刻的安寧下深水暗流,陰謀疊起。
她沒記錯的話,不出半年,邊疆將會傳回告急密報,突厥三天之中攻占十五座城池,虐殺降將,屠|殺手無寸鐵百姓,氣焰囂張。
雍州南鄭郡昭王李唯知打著驅夷安內的名頭,聯合徐州刺史趙馳領兵連擊退蠻兵,奪回八座城池後,戰爭陷入僵持之態。
昭王以誘敵深入假意撤兵,突厥中計,痛失五千兵士,撤退二百裡後複退百裡,大薊朝土地全部被奪回。
徐州刺史攜長子赴昭王慶功宴,宴上有刺客亮刀,趙刺殺及長子首身相分,死得不明不白,昭王手臂亦被刺傷。後昭王以仁義為辭,照顧趙刺史發妻稚子,派人接管徐州,一年後娶刺史妻為平妻,名正言順將徐州收入手中。
徐州乃淮水發源之地,地處中部,地形平坦,素有中原小糧倉的稱謂,之後的幾年,沒有太平。
昭王有不軌之心。
鐘華甄歎氣,時間還長,不是現在該擔心的。
落胎不是好事,稍有不慎就會危及身體,南夫人避著長公主小心翼翼幫她配藥,唯恐傷及過多,鐘華甄亦不想拖著病殃殃的身體被人發現。
作為男子總歸比女子要行事方便,不必受條條框框約束,她會有孩子繼承侯府,不是現在,也絕不可以是李煦的。
長公主對張家的厭惡由來已久,繼皇後都不太敢招惹她。
鐘華甄不想惹她不開心,好在李煦自視過高,覺得彆的女人配不上他,教引床幃之事的宮婢更是低賤,沒碰過彆的女人,就算發現過她身子軟,也沒察覺出她的身份。
李煦不喜歡她騙人,尤其是騙他。
鐘華甄沒傻到真把事都告訴他,她沒旁人那些守舊思想,一個放縱的晚上,根本不能算什麼。
她揉了揉額頭,隨手把暖手銅爐放在小幾上,走出帳門。
高大的馬匹被侍衛牽著,山林的枯枝敗葉鋪在硬實的地上,像一層金黃毯,踩上去會發出劈啪聲。
鐘華甄看見李煦馬上的獵物隻有幾隻傷了腿的狐狸,皆是傷及後肢,小腦袋蔫巴垂下,對比李肇,一看便沒贏,她心中咯噔一下,感覺要出事。
李肇好像摔了馬,他一瘸一拐和李煦拱手而笑,似乎在和他說承讓,但李煦好像並不怎麼在意自己輸了,擺手讓他離開。
鐘華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走上前去找李煦,伺候的太監正扶李肇回去治傷,鐘華甄和他打了個照麵,她沒問彆的,作揖行禮:“三殿下。”
李肇頓足,手按著腿,一身整淨的月白袍沾了泥土,他搖頭,“鐘世子果真得太子寵愛。”
等鐘華甄抬起頭,李肇卻沒再說話,被太監扶著離開。
鐘華甄微微扶額,想明白了。他這摔馬,和李煦脫不了乾係。
李煦在扒弄那幾隻狐狸,緊皺起的眉和難看的臉色相合在一起,額頭被曬出淡淡的薄汗,鐘華甄走近,從袖口拿出錦帕遞給他,問:“殿下手生了?”
他接過她的帕子,擦去額上的汗,氣笑出來,道:“錢將軍太看不起人,前幾日就同我說有猛獸痕跡,虧我還以為有大蟲出沒,找了半天,結果隻是幾隻野狐狸,這兩隻肚子鼓鼓,跑都跑不快,浪費我時間。”
鐘華甄多看了一眼他說的那兩隻胖狐狸,這裡平地立柵圍起,少有外麵來的猛獸,她道:“或許是有了小狐狸,萬物有靈,殿下實在不想要,可以讓太醫治治箭傷,尋個時日放了,算是積德行善。”
“這時候哪來要生的狐狸?吃多肚子圓罷了,”李煦把錦帕塞回她手中,“虎皮沒找到,等我以後尋來再送與你。”
他不喜歡小東西,包括孩子。
鐘華甄手微握錦帕,看他俊郎眉眼間確實沒有輸了的氣惱,倒也猜到他要給她的驚喜是什麼。
侯府不缺好東西,稀奇玩意也不少,不缺一張虎皮,但也不會嫌多。
鐘華甄站在他麵前,問一句:“你不是說同三皇子有比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