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劉溫的話,有姝總算明白自己為何莫名其妙成了晉國皇帝。他得了道家傳承,自然有辦法把身體裡多餘的魂魄移出去,這便撿了一截木頭,又跟主子要了一把匕首,默默雕刻起來。
“你在乾什麼?”劉溫好奇地湊過去,眼看腦袋快碰到少年額發,卻被主子用力拽開,差點撲進火堆裡。娘的,果真被美色迷住了,彆又是一個昏君吧?
孟長夜壓根不理會軍師的感受,大腦袋往少年肩膀上一放,用醇厚如酒的嗓音問道,“你在乾什麼,怎麼一點兒不著急,反倒有閒心雕刻木頭。”
有姝被主子噴出的熱氣熏紅了耳朵和半邊臉頰,不禁縮了縮肩膀,低聲道,“我打算刻一個木頭小人,再把淳帝的生辰八字貼上去,施展移魂術將他弄出來。說了你可能不信,但這具身體的的確確是我的,不是淳帝的,他是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孤魂野鬼,占用了我的身體。”
“慢著,你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不等將軍反應,劉溫已驚叫起來。他方才那番話可不是這個意思。他不信神佛,自然就想不到鬼啊怪啊那些事。他本意是想告訴少年他腦子有病,得自己個兒加以控製。但少年的反應遠遠超出了常理,不驚不乍倒還罷了,他竟隨便撿了一根木頭刻成小人,說要把身體裡的另一個魂魄移出去?當真沒發瘋?
“你們知不知道淳帝的生辰八字?”有姝不答反問。
“把淳帝的魂魄移到這根木頭上,他還能活嗎?最主要的問題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劉溫伸手攔了一下,表情十分糾結。作為一個無神論者,他的反應已足夠淡定。
有姝向來把自己的身體視為神殿,極為保護,卻沒料這座殿堂某一天卻被一個孤魂野鬼占用了,且還做了許多天怒人怨之事,叫他如何不氣怒?外界對淳帝的貶損也等於是對他的貶損,說他殘暴不仁倒還罷了,竟又形容他愚鈍不堪。有姝打死也沒想到,“愚鈍”這兩個字竟會安到自己頭上,簡直是奇恥大辱!在主子跟前,他或許是個任打任罵亦死心塌地的狗崽兒,麵對旁人,卻也是恩怨分明、有仇必報的。
淳帝強占了他的身體,他為何還管他死活,於是乾脆利落地搖頭,“木頭本是死物,移過去自是活不成了。我鬨不明白他怎會進了我的身體,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若非他鳩占鵲巢,原本早就該死。既如此,我何不送他一程?”
他抬頭,直勾勾地看著劉溫,目光依然如天空般澄澈,說出的話卻透著一股殘忍的味道,偏這份殘忍竟又暗藏幾許天真,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時又不免被深深吸引。劉溫不敢與之對視,轉而去看將軍,卻見他眸光灼熱,雙拳緊握,仿佛正壓抑著什麼激烈的情緒。
孟長夜的確被吸引了。他原以為狗崽兒性格怯弱,極為需要旁人的嗬護,臨到頭卻發現他隻在自己麵前才會那般,對上外人竟格外狠辣。瞅瞅他現在這副天真懵懂卻又冷心冷肺的模樣,真是夠勁兒!
心裡似火燙一般難耐,他忍不住伸出手,把人抱進懷裡響亮地親了兩口,一口烙在臉頰,一口直接印在唇上,眼見方才還態度倨傲散漫的少年竟一點一點紅了耳根,然後垂下腦袋縮著肩膀,羞得往自己懷裡鑽,他不禁朗聲大笑起來。
娘哎,原來將軍方才沒開玩笑,竟真的看上淳帝了!一眾將士膛目結舌,還有幾個扶額扭臉,不忍直視。雖然淳帝長得漂亮,但那性格實在太難伺候了!將軍若是壓他、打他、罵他,倒也罷了,但眼瞅著將軍把人當寶貝一樣抱在懷裡不撒手,大夥兒難免心中難安。
幾員副將頻頻衝軍師使眼色,卻見對方擺手,表示無能為力,隻得暫且認了。
劉溫打死也不相信少年懂得移魂,還當他腦子已經壞了,在胡說八道。孟長夜卻大喜過望,親了兩口不算,緊接著又親幾口,見少年臉頰被自己粗-硬的胡子紮出許多紅痕才作罷,心道改天得把胡子刮了,免得傷了狗崽兒。
“那個死太監,你過來!”他一麵摩挲留了十年的胡須,一麵衝蹲在遠處的常順招手。
常順誠惶誠恐地跑過來,“將軍,您有何吩咐?”
“你知不知道淳帝的生辰八字?”
常順從小伺候淳帝長大,自是清楚,雖覺得有些不妥,卻不敢忤逆,乖乖報了一串年月日。有姝立時記入腦海,末了放下刻了一半的木頭小人,向劉溫討要文房四寶。
“謔,你這字兒當真漂亮,練了得有十幾年了吧?”讚歎是假,試探是真。什麼叫被孤魂野鬼占了身體,醒來就亡國了?倘若這具身體打小就被淳帝占據,那他與世隔絕十幾年,理當是個懵懂稚兒,又哪裡會寫字,會看圖?劉溫起初已經相信他與淳帝是兩個人,但在他搬出所謂的“一體雙魂”的解釋後,反而不信了。他倒要看看淳帝究竟想搞什麼名堂。
孟長夜雖然沒讀過書,但腦袋瓜子卻比軍師更為活絡。軍師都能看出破綻,他如何不知?不過無所謂,隻要少年還能恢複成狗崽兒的模樣,他就什麼都能容忍,換做淳帝那廝,早一個巴掌抽飛了。
有姝將製作移魂符所需的材料寫在紙上,讓主子幫著置辦齊整。他非得把身體裡的野鬼弄出來,然後扔進火裡燒掉不可。
“這都寫的什麼?你給我念念?”孟長夜盯著單據,頗為傻眼。
有姝愕然,“你不識字?”
孟長夜被他看得麵紅耳赤,所幸有大胡子遮掩才沒露出窘態,吞吞吐吐道,“略,略微識得幾個,但太過複雜的就有些抓瞎了。你也知曉,我自幼跟隨乞丐流浪,後又落草為寇,最終入了行伍,哪裡有機會念書。”
“是了,以你的情況的確沒機會識字兒。”有姝心疼不已,忙道,“不過沒關係,日後我來教你。你總有一天要稱帝,屆時頒發政令,批閱奏折,總不能大字不識一個叫人看了笑話。你那麼聰明,定然一學就會。”
平日裡,劉溫沒少督促將軍念書習字兒,對方卻找來各種各樣的借口推脫,仿佛念書習字兒是天下間最痛苦的一件事。但眼下,淳帝甫一張口,他竟就答應了,表情還喜滋兒喜滋兒的,看著著實礙眼。
劉溫心下不忿,卻又暗自頷首。什麼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這就是了。將軍執拗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淳帝倒好,輕輕勾勾手指他就顛顛兒地迎上去,隻要他能教將軍上進,留他一條性命未嘗不可。軍中沒有女人,故而龍陽之事多有發生,養個把男寵又不稀奇,劉溫等人也就不會加以阻攔。再者,淳帝曾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主,現在卻得雌伏於將軍身下,說起來竟莫名覺得爽快。
孟長夜把單子交給屬下,命他明早去采購東西,然後把少年圈入懷中,低聲道,“不如現在就教我識字兒?”
“好,拿筆墨紙硯來。”有姝坐在他兩腿之間,感覺屁-股後頭膈著一根硬-物,耳朵越發紅得滴血。
“軍中的筆墨紙硯都是有數兒的,寫壞了浪費。你就拿一根棍兒寫在地上,一個一個教我。”孟長夜邊說邊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劃了幾條道道。
有姝心想也是,接過棍子徐徐開口,“這個法子好,比較節省。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嗎?不會我就先教你這個,會的話我就從三字經開始教你。”
早就會寫自己名字的孟長夜在眾位副將的盯視下厚著臉皮搖頭,“不會,你寫給我看看。把你自己的名字也寫上,我要學。”
“那是自然。”有姝飛快翹了翹唇角,然後在地上整整齊齊寫下兩人的名字,又畫了一個心形圈起來。若是上一世的主子,定會知道他這是在變相地表白,暗喻二人永結同心,但性格豪爽粗放的孟長夜卻似乎一無所覺,正埋頭研究。
“這是啥意思?”他指著外麵的心形,目光略微閃爍。彆以為他是大老粗就好糊弄,這眼瞅著像是一顆心嘛!狗崽兒究竟想乾什麼?眾目睽睽之下勾引自己?未免忒主動了些!
然而腹誹歸腹誹,他心裡卻極為痛快,偏臉上還要假裝懵懂。與他比起來,劉溫幾個是真懵懂,理所當然地以為那是淳帝胡亂畫的幾筆。
“沒,沒啥意思,就是讓你注意這圈圈裡的字。”有姝臉頰爆紅,忙用樹枝把名字劃掉了。
“你劃了乾嘛?我還沒看清呢。重寫一次。”孟長夜心裡暗笑到內傷,表麵卻一本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