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認為做藝術家的性-伴侶是可悲的,因為有些藝術家將“愛”和“性”分得很開。
他們和性-伴侶做-愛,不是為了“愛”,也不會有“愛”。
陽台的窗簾雖然已經合上,風很大,還是會吹開。謝心洲的浴袍大敞著,整個正麵毫無保留地對著喻霧。謝心洲坦蕩到自己的身體似乎和自己的靈魂沒什麼關係,他不羞赧,不扭捏,這世界的一切都是存在他靈魂之外的東西,包括這副軀殼。
浴袍的袖口比較寬,顯得他手腕細得過分,且無力。他左手手臂垂在護欄外麵,12樓的高度隨著喻霧的幅度而晃動。他右手夾下煙來,煙尾燃燒的灰燼在風裡灰飛煙滅。
這是個隨時會掉下去的姿勢,很明顯的,謝心洲不太在意,好像這裡不是12樓,好像自己摔不死。
謝心洲抬頭吐煙,喻霧鐵鏈一樣的手臂箍著他腰,他腰部以上幾乎懸空在陽台外麵,兩片窗簾的縫隙之間。家裡沒有開燈,夜是濃的,謝心洲好像不在乎會不會被人看見,但喻霧有點在乎。
謝心洲背對著外麵,浴袍展開遮住了身體的部分,窗簾每一次被風掀開,喻霧就不爽一次。
“我想進去。”喻霧說。
“你不是已經進來了嗎。”謝心洲隨手在護欄的積雪上把煙按滅。
喻霧抿了下嘴,解釋:“我想進屋。”
“我不在臥室抽煙。”
“沙發。”喻霧說。
“好吧。”謝心洲也覺得有點冷。
但喻霧不是冷,喻霧不想被人看見一丁點,他甚至有點慍怒,但又沒有特彆的立場表達出來。
他不是謝心洲的男朋友,他是具備唯一性和長期性的,為他提供情緒感知的……室友。
所以他無法展露出占有欲,即便是一截手腕,他也不想被彆人看見。
回來沙發上的時候謝心洲已經沒有煙了,倏然從陽台回到開著地暖的客廳裡,冷熱交替讓心跳加速,瞬息之間喻霧觀察他眼神的變化,有那麼一下好像允許自己去吻他。
但當他湊近他嘴唇,晦暗不明的光線裡,身下人沒有在看他,沒有和他目光交彙。謝心洲的手指撫摸在他耳釘上,這個時刻喻霧明白了——
自己和這枚祖母綠一樣,在謝心洲看來,是美麗的飾品,精致的寶石。
最後喻霧隻在他側臉吻了吻,喻霧是知足的。
他小心地把謝心洲抱回臥室,替他蓋好被子。
喻霧這個人,這輩子沒什麼特彆的欲望。
沒有一定要成為某個角色,也沒打算在某個領域發光發熱。
沒懷揣過什麼雄偉抱負,也沒立誌總有一天要住進曼哈頓上東區。
他希望過簡單的生活,那年跟淩琦瑞去黑場子當打手,風雪夜裡他回家,結果他媽已經退租,杳無音信。房東阿姨還是幫他開了門,讓他有個過夜的地方。
後來喻霧在八角籠裡度過了很多個夜晚,大家全都下班,
場館關門後,他蓋一條毯子睡在八角籠裡。喻霧對於重複苦痛的記憶會有些混沌,他已經記不清那時候在哪座城市的哪個格鬥場,甚至那是BOXING館還是MMA都不太記得了。
有時候從場館出來要反應一下,這是哪兒來著。如果看到滿大街的流浪漢那多半是洛杉磯,如果有人打扮成蝙蝠俠踩著滑板一個豚跳從警車上方滑過去的時候撞斷紅藍警燈,可能這裡就是邁阿密。
他像鬥獸場籠子裡的雄獅,被帶去各種各樣的地方,和不同品種的猛獸搏鬥撕咬。搏擊競技喜歡他這樣的人,沒有後顧之憂,不怕死。
喻霧也沒想過終有一天和誰在一起,他覺得自己這一生大概就這樣了,日複一日,一眼望到頭。
然後在他一眼望過去準備看完自己人生的時候,看見了拉琴的謝心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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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音樂會在傍晚五點三十分開始。
演奏地點是當地一間高端商場一樓中央的舞台,攔起了一圈警戒線。商場給他們準備了休息室,化妝台置辦的不多,陳芷正端著氣墊,用裡麵的小鏡子補妝。
“哇師兄你這個黑眼圈……”陳芷抬頭看見謝心洲進來,“我幫你遮一下吧?”
謝心洲輕輕搖頭拒絕了,然後在陳芷附近的空椅子坐下。休息室裡提供零食水果和熱飲,大家在演奏前會稍微吃一點。
陳芷稍微按了按眼下和麵頰,然後氣墊被蔣鑫蕾借走了,她起身去餐台那邊,又問謝心洲:“你要吃點東西嗎?”
“不用。”謝心洲說,“謝謝了。”
陳芷嗯了聲,提著裙子從他前邊的過道走過去。她剛走到謝心洲麵前,謝心洲忽然抬了下頭:“那個,陳芷……”
“嗯?”陳芷偏頭看他,“怎麼了?”
謝心洲坐得很端正,手擱在大腿麵上,手指看上去有些緊張。他也確實緊張,休息室裡開著暖氣,不知是不是暖氣開得太高,他覺得有點悶。
陳芷還在等他說話,但他還沒組織好語言。
他咽了下,說:“就是,我有件事情不太明白,但又……”
陳芷見他支支吾吾,分明叫住了自己卻又眼神躲閃,試著問:“你有件事情不太明白,又不知道該怎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