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家裡後保溫桶打開,烤串
() 還熱。二樓樓梯上來轉去走廊是一個圓形的空地,擺著一組沙發和茶幾,他們就在這兒拆了燒烤,舒舒服服的年夜飯。
喻霧開了瓶半甜型的白葡萄酒,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希望謝心洲永遠都過得舒服,不出去社交不是犯罪,他沒想過有天會和他分開。所以當尹心昭理所當然地說“以後你們分手”這句話的時候,他其實一股火從肚裡就竄上來了。
——那不可能,他明白。
謝心洲沒坐沙發,盤腿坐在地毯上,茶幾比較矮,他坐在地上剛剛好。感覺到喻霧看過來的視線,謝心洲偏頭、抬頭,問:“怎麼了?”
喻霧是坐在沙發上的,這會兒看著他的姿勢和眼神都非常大佬,他笑了笑,搖頭:“沒事。”
謝心洲夾不起烤茄子,他夾得費勁巴拉的,隻夾起來一小縷。喻霧挪了一下,拿過他筷子,筷尖直接抄到茄子肉和皮黏著的地方,撕下來一大塊。
“這塊兒燙啊。”喻霧說。
“喔。”謝心洲伸手接筷子,接到一半,垂了垂眼,“那你吹吹。”
喻霧經不住他撩撥也不是頭一回了,他把那條茄子肉在筷子上卷了卷,拎到自己唇邊,輕輕吹了吹,又用嘴唇碰了下感受溫度。
然後他在沙發和茶幾之間蹲下來,這時候體型差距很明顯,謝心洲可以很輕鬆盤腿坐下來,喻霧蹲著都有點擁擠。他左手鉗住謝心洲下頜,這人現在寸頭,乾這種事兒的時候痞得不行。
搏擊手很了解人類受擊打的部位,拳頭往哪兒掄可以有幾率打吐彆人的護齒器,捏哪裡,能讓人張嘴。
謝心洲被迫張開嘴,喻霧把那筷子茄子喂進他嘴裡。
謝心洲盯著他,筷子含著往後仰頭,嘴唇捋著筷子吃下茄子。
“……”反正,喻霧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他就是經不住。
謝心洲的杯子他沒給倒滿,他知道謝心洲酒量在哪兒。作為男人,醉酒後的謝心洲可愛得不行,呆萌,眼睛會直直地看著他,但作為愛人,喻霧不需要任何外力,他還是秉承著最原始的,他希望謝心洲是舒適的。
所以謝心洲去拿酒的時候喻霧製止了,喻霧把酒瓶拿開,說:“差不多了,再喝該難受了。”
“你當哥哥得了。”謝心洲嘟囔一句,彆開頭。
喻霧失笑:“我巴不得呢。”
然後直接用酒瓶喝了幾口,他平時不喝這種口感的酒,應該說香檳他都不怎麼喝。酒是甜的這件事不符合他的生活習慣。
不過這種就入口入喉都很舒服,他從袋子裡燒烤店裡點的飲料,戳開一盒旺仔牛奶,遞給他:“喝這個。”
謝心洲沒拿,叼著吸管喝了兩口,然後忽然看向背後的窗戶。走廊轉角這裡有一扇弧形的窗,此時窗外下雪了。
應該下了有一會兒,窗沿已經積了一層雪。
謝心洲從地上爬起來,走過去,起來的時候有點發暈,喻霧扶了他一下。謝心洲走到窗戶邊,眼眸中映出紛飛的雪。
他打開窗,風雪立即湧進來。他穿著單薄的圓領毛衣,一條淡米色的亞麻長褲,赤著腳。他身上的毛衣被風吹到的瞬間貼住他皮膚,鑽進他毛衣的縫隙。
一條長而有力的胳膊從他身側伸過來,握住窗戶把手,將它關上。
溫熱的吻落在他後頸,那條胳膊環抱住他。謝心洲輕聲笑了下:“我隻是想看看雪,南方人,你理解一下。”
“你都來庭城十年了。”喻霧從後麵抱著他,嗅著他頸窩。
謝心洲說了句話,讓喻霧有些呆愣。
他說:“但沒好好看過雪。”
謝心洲說的是實話,雪下得太大的話,樂團會休假,休假他就窩在家裡。他沒好好看過任何一場雪,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從頭到尾看一場完整的落雪,像看一場舞劇那樣。
今天可能不行了,雪已經積起來了。
於是謝心洲說:“你陪我把這場雪看完吧。”
他們坐在窗前的地毯上,喻霧坐在後麵,讓他能靠著自己胸膛。這場雪很大,如果他們願意去拿手機刷刷短視頻或朋友圈,能看見現在很多人在拍這場雪。
喻霧覺得謝心洲雖然是江南地界的人,但本質上,他和今夜這場雪一樣。都無聲無息,又猛烈洶湧。
“我這樣靠著,你累嗎?”謝心洲回頭看他。
“不累。”喻霧笑笑,“這就累,體能白練了。”
“啊,年輕真好。”謝心洲說。
謝心洲以為他會放空大腦去看這場雪,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讓自己變得空白又透明。但這天他反常了,大腦裡不斷地播放畫麵,很奇怪,他第一次控製不住,可能是喝了酒,神經末梢像是撒了繩子的狗,自顧自地狂奔。
他沒有意識到這時候自己的嗓子發軟,很懶,他連自己困了都沒發現。但他還是執意和喻霧分享這些畫麵,他稍稍偏過頭,整個人沒骨頭似的靠著喻霧懷裡,說:“你記得我去斕河鎮嗎?芭蕾舞劇的那次。”
“記得。”喻霧說,“你給我帶了禮物。”
“嗯。”謝心洲想坐直些,但他沒勁,努力了一下放棄了。
謝心洲說:“有一年梅雨天,我坐在家裡,家裡已經沒什麼家具了,都被我爸……賭錢變賣了,隻給我留了個凳子,天氣很潮,我坐在凳子上,擰琴弓。”
“你看過的吧,我擰琴弓。”
“看過。”
“它尾巴那個地方。”謝心洲淩空給他比劃了一下,“這兒,如果濕度太高,它就會……我不知道是怎麼原理,總之太潮的話,它就很容易滑絲,擰不上去。”
“嗯。”喻霧點頭。
“我很容易出現刻板行為,我不停地擰它,就,一個人坐在屋子裡,外麵在下雨。每次擰到那個點的時候就會磕一下然後滑開,就像你手上有香皂沫,去擰瓶蓋,你覺得快到了,但是會滑走。”
“我覺得我坐在那擰了好多年。擰那把琴弓。”
“我……不會覺得煩,情緒沒有起伏,像個機器人,擰過了,就繼續擰,保持著同樣的節奏和力道,一直到手臂酸痛無法再動,才停下。”
喻霧認真地聽。
“去斕河鎮的那次,也下雨了。”謝心洲抬起手,覆在喻霧摟著自己的小腹位置的手背上,他摩挲著喻霧的皮膚,說,“那天,琴弓也是怎麼都擰不上。”
“然後我,把琴弓拆掉了。”
“我決定擰不上就不擰了,我把弓毛拆下來,去溪邊的柳樹,蘸柳條上的雨水。”
“我當時覺得……我好像,從那個凳子上站起來了,終於離開了那個下雨的房間。”
去到斕河鎮的那班列車門開的時候,謝心洲有點不敢下車,他很害怕門的那邊是坐在凳子上擰琴弓的男孩。他不知道怎麼麵對那個男孩,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
但當他拆掉擰不上的琴弓的時候,他豁然開朗。
“所以你送給我的禮物,不隻是江南的雨。”喻霧垂眸看他的頭發。
“嗯。”謝心洲點頭。
還有那把琴弓,還有,謝心洲走向了他。
雪還在下,謝心洲強撐著,他想等這場雪停,就像看完一部電影。
想到這裡,他綿軟的嗓子又說:“我們下次一起看電影。”
“好。”喻霧蹭蹭他頭發,“你先睡吧,等雪停了,我叫你。”
就像電影的最後一幀,影院亮起燈光,告一段落了。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