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進行到主角終於有了落腳的地方,依稀聽見鄰居彈鋼琴的聲音時,窗外爆出一聲轟炸,喻霧心跳猛地緊了一下。這時候謝心洲莞爾,笑道:“我說了我在聽。”
——在聽你看這部電影時候的心跳。
喻霧發現他看的電影都是這樣的,它們壓抑,令人絕望,被浪潮卷著,無力反抗。《潘神的迷宮》裡小女孩的命運是如此,《彗星來的那一夜》中那穿行而過的黑暗,以及這裡,鋼琴家從一開始的“禁止猶太人家中超過2000元”時,他還能笑嘻嘻地說我們把錢藏進小提琴的F孔裡。
到最後,鋼琴家的雙眼逐漸麻木。
喻霧再低頭,摸了摸他頭發,問:“你為什麼喜歡看這類電影?”
1小時32分,鋼琴家從朋友家的沙發醒來,謝心洲也終於從他胸口抬起頭。謝心洲說:“聽。”
電影中的一位大提琴手在拉琴。鋼琴家聽見大提琴聲而醒來。
“巴赫。”
“G大調的巴赫。”
謝心洲抬頭看他:“你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在幫助他逃亡,明知留守猶太人是死罪,還冒險把他藏在家裡嗎?”
喻霧:“因為……他們是朋友?”
“電影名。”謝心洲提醒他。
喻霧頓了頓,明白了:“因為他是鋼琴家。”
“國寶級的鋼琴家,就像博物館一定會保護蒙娜麗莎。”謝心洲說,“因為,鋼琴家。”
喻霧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他眼神明滅了片刻,喻霧好像……明白了。
藝術是人類最頂級的癮,它療愈人類,帶著人類逃避現實。這就是謝心洲的過往,這些謝心洲反反複複倒背如流的電影,都是他的過去,他在用這種方式帶著喻霧認識自己。
大提琴家不太會表達情感,或許應該說,這位他懷裡的大提琴家不會用普通的方式表達情感。他不知道如何坐下來和喻霧聊聊自己的過去,也不知道除開“我愛你”這樣直抒胸臆的話語,還能如何讓喻霧明白,他在自己心裡的地位。
所以他笨拙地播放一部部,或許能夠“介紹自己”的藝術作品。甚至他貼心地理解喻霧可能不太聽得懂晦澀的古典樂,轉而選擇了人們更容易接受的類型,電影。
他是一個暗色調的人,暗得像《潘神的迷宮》的那個永遠看不清楚的地下王國,或許他小時候也像那個小女孩,孤獨地捧著童話書,相信這世界有小精靈。
他也像《彗星來的那一夜》中,彗星過境時候迷茫的主角,他不知道列車車廂的門打開後是哪裡,是那個梅雨天的房間,還是枯冷的庭城。
但喻霧覺得他並不像鋼琴家,鋼琴家的情緒是被這世界抽走的。所以他低頭問:“為什麼看這部電影?”
電影第2小時,鋼琴家被軍官發現,他用《肖邦第一敘事曲》換來軍官的憐憫。到這裡,謝心洲坐起來,和他一起看著電影畫麵。
謝心洲說:“我想放棄的時候,就會回憶《鋼琴家》,最後拯救鋼琴家的是鋼琴,他自己救了他自己。他沒有放棄他的鋼琴,他……永遠都記得最初的那句讚譽‘沒有人能像你一樣演奏肖邦’。”
喻霧不知道他說的‘放棄’指的是什麼,喻霧不敢想。
謝心洲的視線從電影挪開,看向他臉:“然後你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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