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折騰,鬱徵折騰到了下半夜,外麵越發冷了起來。
他搓了搓手,趕緊回到被窩。
被窩已經涼了,腳底下的炭爐也沒什麼熱氣。
他裹著被子左睡右睡,還是睡得不太舒坦,不過比起先前的燥熱,又好了許多。
因著被子有些涼,他一直沒有睡沉,半夢半醒間,他看著窗口透進來的光變得蒙蒙亮。
他又飄到了外麵,除郡王府與貢田外,其他地方一片黑白。
貢田雖有色彩,但裡麵一直有個聲音在嗚嗚地哭,哭得貢田變得陰森森。
鬱徵在夢中下意識地去找那個哭的人。
找了許久,他才在西邊的山下找到一座簡陋的茅屋。
茅屋外麵坐著一個瘦弱的年輕男人,正拿袖子抹眼淚。
他哭得太過傷心且肆無忌憚,透明的淚水一串串冒出來,順著他的下巴滴到地上,將腳下的一小片地都打濕了。
這是稚子的哭法,而不是成年人的發泄。
太過稚氣的表達反而看得人越發心酸。
鬱徵在上空看著看著,不自覺地飄到下麵,站在他麵前:“你哭什麼?”
青年抬起頭,眼淚將他黑黃的皮膚衝出斑駁的痕跡,看到鬱徵,張嘴要說話,嘴裡卻先冒出個哭嗝:“你在跟我說話?”
鬱徵四下一瞥:“除了你之外,這裡難不成還有第二個人?說吧,出什麼事了?”
青年打了個嗝兒,嗚嗚指著山下的土地說道:“我家原本租了山下的地,前幾天莊頭問我們要了租金,沒想到租金剛一交上去,莊頭就說這些地被貴人收回去了,不能再租給我家種嗚嗚……”
青年說著又攤著手腳嚎啕大哭起來。
鬱徵看下麵的地,那地正是他的貢田,霎時心底一沉。
鬱徵問:“你家住在哪裡?怎麼會租山下的土地?”
“我家就在山上,崇山村裡的人嗚嗚嗚,我們逃荒過來的,用了八年,積攢了二十兩銀子,租了二十畝地,沒想到地被收走了,銀子莊頭也不肯退給我們。”
“莊頭是誰?你們沒有告官嗎?”
“告不贏,他是縣令的舅舅……”
青年一邊哭一邊抽抽噎噎地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鬱徵才知道這些貢田一直都歸縣令管,算是縣令的一個小福利。
縣令把貢田給他舅舅接管,他舅舅又將田租給附近的人家。
前陣子,京都的命令下來,將貢田劃到鬱徵名下。
縣令的舅舅借口租田的人很多,讓租戶想續租就得提前交租金,租戶提前將明年的租金交了,租得多還能減免一部分。
青年家好不容易結餘了點銀兩,想大乾一場,掙點錢給他哥和他娶個媳婦,便將一家人辛苦積攢下的二十兩都交上去了,沒想到莊頭收完銀子就跑了。
縣令還派衙役過來警告,說田已經被貴人收了回去,誰也不許去滋擾。
……
鬱徵聽青年訴了半夜的苦,直到雞叫聲遙遙傳來,鬱徵身體沉重,從這個夢境中退出去。
結束了這個夢境的鬱徵陷入深眠,直到太陽高高掛起,鬱徵才真正睡醒。
伯楹進來,一眼看見鬱徵坐在床上沉思,忙問:“殿下今日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又病了?”
鬱徵搖頭:“隻是昨日睡得晚了些。我自己洗漱,你叫紀衡約備車,我們下去貢田看看。”
伯楹轉頭看看窗戶外的天色,小心勸道:“今日恐怕要下雪,不如挑個天氣好的時候再去?”
鬱徵搖頭:“穿厚一些,無妨。”
伯楹隻好給他找出大氅,又找了一頂白貂帽子,嚴嚴實實給他穿好。
鬱徵簡單用過朝食,帶著紀衡約等人下山,直奔他昨夜夢到的地方。
等到了目的地,原地沒什麼茅屋,卻有一座新墳,上書“林苟兒之墓”。
墳上的黃泥還沒長上草,鬱徵心裡早有預料,等真正看到這一行字時,他還是暗歎一聲。
他轉頭對紀衡約道:“去崇山村打聽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傍晚,紀衡約打聽到的消息傳上來。
事實就如鬱徵聽到的那樣,貢田之前被縣令的舅舅把持著,知道貢田馬上要被收歸後,縣令舅舅讓手底下的佃戶提前交租。
佃戶們交完租,縣令舅舅馬上躲到鄉下去,縣令派衙役出來敲打,讓鄉民不許鬨事。
鄉民胳膊擰不過大腿,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邢西崖作為走街串巷的貨郎,知道鬱徵在打聽這事後,給鬱徵帶來了更進一步的消息。
縣令那舅舅名叫尚學鯤,乃城中一霸,除提前收租外,平時沒少做欺男霸女的混賬事,還打死過人。
鬱徵聽完,對紀衡約道:“你帶著三十個侍衛騎快馬去,把尚學鯤綁過來。”
紀衡約打聽完消息之後,一直氣得牙癢癢,聽到命令,毫不猶豫地領命而去。
府裡的侍衛本就是精壯漢子,這陣子吃得好,乾的活也多,一個個練得像鐵塔一樣。
他們騎著快馬去捉人,不到半天,綁回了個膀大腰圓的胖子。
胖子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嚇的,臉色煞白,被提溜到屋裡後第一時間滾到地上磕頭求饒:“殿下,都,都是自己人。”
鬱徵高高坐在上首:“你將本王的貢田提前收了租,可有此事?”
“冤枉啊,這份田租小人隻是代收,正打算清點好了給殿下送來。”
“何時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