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用一種極其溫和的、許星洲連聽都沒聽過的語氣, 對著手機問:
“——你什麼時候出來?講座還要多久呢?”
陽光唰地灑了下來, 透過樹影,在地上留下燦爛光斑。許星洲在後頭愣住了——她的第一反應是,秦渡如果溫柔起來,也是挺要命的。
確實,秦渡人生的好,聲音也相當有磁性,平時隻是他人太爛了而遮掩了這兩點,可不可否認的是, 如果秦渡一旦溫柔起來,是一個相當有魅力且會照顧人的男人。
秦渡又拿著手機頓了片刻,終於帶著一分無奈道:“這麼晚的?那我給你送上去。”
許星洲:“……”
然後秦渡將那一大袋東西一拎, 腋下夾著一個文件夾,直接就上去了。
許星洲站在原地, 懵懵的, 隻能遠遠地目送秦渡離開, 連個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他是去找那個臨床的小姑娘了吧,許星洲如遭雷劈地想, 你看他拎的那一袋吃的,估計沒有彆的選項了吧。
許星洲站在樹蔭裡,樓梯間是半透明的大玻璃,她看見秦渡沿著樓梯間走了上去, 他腿特彆長,一次上兩層台階。
許星洲看著那個背影, 隻覺得心裡有點酸酸的。
秦渡也是可以很溫柔的,許星洲想,這樣的男人在追女孩的時候,也是會想方設法討對方歡心的。他會給那個女孩買好吃的東西,也會專程送過來,在四月末的大日頭下、在學術報告廳外乾等著——應該也會送她回宿舍。
……會送她回宿舍的吧。
四月中的青天白日,大太陽曬得人頗有些醺醺然,學術報告廳外的小廣場上空無一人,唯有柏油路上殘留的樹葉。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對待喜歡的人和不喜歡的人差彆待遇這麼明顯的嗎,許星洲酸唧唧地想。不過也許人家根本沒把自己當女孩兒看呢。
不知道拍過許星洲多少下腦門,下雨天的雨傘照搶不誤,彆說買東西討好她了,連把鼻涕擦到毛巾上都要理賠……對上秦渡時美人計也不好使……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自己好像也真的沒做什麼能被當女孩子看的事情……
畢竟,許星洲見人家第一麵,就把人家的馬子給搶了。
都做了這份上了,哪裡還有半點女孩的樣子啊……秦渡把自己當成普通朋友看待,應該也是正常的吧。
許星洲那一瞬間,有點難過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這座靠著江海的城市已經在為黃梅做準備了。
靠江城市一到春夏就潮得很,霧氣從江裡從地裡冒出,雲把太陽一遮,潮氣就鑽得到處都是。
許星洲坐在便利店裡,捧著咖啡和關東煮杯子,迷迷瞪瞪地發著呆。
外頭雲山霧罩,許星洲用腳踢了踢玻璃,半天砰地栽在了桌子上……
下午四點還有麵試,許星洲打開手機,打算看看那個幫忙搭線的直係師姐有沒有跟她說什麼,卻看到了秦渡發來的未讀信息。
微信上,秦渡四十分鐘前給她發了張照片——拍的是許星洲站在學術報告廳樓下的樣子,他問:“是不是你?”
從角度來看,應該是秦渡爬到報告廳三樓的時候拍的。
照片上的許星洲模模糊糊,還被法國梧桐擋了大半身子,也虧秦渡能認得出來……
然而許星洲想到臨床醫學院那個小姑娘就有點憋氣,還有點委屈,乾脆就沒回,直接把對話框退了出去。
然後,許星洲看到了林邵凡的消息框……
林邵凡的消息在四十多分鐘以前,還是那句:“幾點結束,在哪?我可以去接你。”
晚飯邀約。許星洲沉思了一下一個成熟的成年人應該怎麼拒絕,回複道:“讓你請吃飯多不好意思,我今天時間也不算太方便。晚上我自己回來就好。麵試就是在外灘那邊的世紀報社,不算太遠的。”
林邵凡並不是會強求的人,隻道:“好,如果回來的時候覺得害怕就告訴我。”
許星洲笑了起來,說:“好呀,謝謝你。”
然後許星洲將手機收了起來,茫然地望向便利店落地窗外,那些如山嶽般聳立的高樓。
霧繞世界,山櫻落了,翠綠的月季葉侵占了人間。
許星洲看著窗外的月季葉,隻覺得這個地方像通往睡美人城堡的高樓,沿途滿是荊棘樹,荊棘鳥將自己的身子插進荊棘的尖刺裡,它的歌聲穿透雲霄。
而年輕的王子戴著頭套式耳機,手持機械巨劍,一劍劈下山崩地裂——
……
“星洲。”譚瑞瑞在許星洲肩上一拍:“你乾嘛呢,麵相這麼猙獰。”
想象戛然而止,通往城堡的參天的荊棘樹突然縮成一團團一簇簇的月季。許星洲毫不羞愧地說:“想象自己去救沉睡百年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