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
“鵪鶉嗉裡尋豌豆,”許星洲盯著秦渡,憑一口惡氣撐著繼續背誦:“——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
譚瑞瑞落井下石般大笑,笑得幾乎昏過去:“哈哈哈哈哈哈哈——”
許星洲在心裡給自己的好記性和高中背的課外文言文點了十萬個讚,然後平靜地問秦渡:“你看夠了嗎?”
秦渡連想都不想地說:“沒有。”
許星洲特彆有骨氣地學著總裁文女主的口氣,說:“拿走你的臭錢!你自己去玩吧!彆看我了。”
秦渡嗤嗤地笑了起來,半天沙啞地問:“彆看你了?……這是不是不生師兄的氣了?”
許星洲一愣:“……”
白雲淡薄,暖陽穿過其中的縫隙,落在人間。秦渡伸手在許星洲的頭上揉了揉。
——這姑娘的頭發柔軟又毛茸茸的,摸起來猶如某種無法飼養的鳥類。
“不生氣了?”秦渡簡直忍不住笑意:“……師兄這是哄好了?”
許星洲:“……”
許星洲沉默了很久,終於嗯了一聲。
——好像是拗不過他的,許星洲那一瞬間,這樣想。
秦渡實在是沒做什麼壞事,他的嘴巴壞是壞了點,卻總歸是將許星洲視為平等的成年人的。他尊重並且平等地對待這個比他小兩歲的女孩,連不合時宜的玩笑都少有。
而且連僅有的那點不尊重,秦渡都努力彌補了——他淩晨打來的電話,在電話裡難堪的道歉,他守在周一第一節課門前的身影,課桌上摘下來的小毛桃。
秦渡在許星洲的頭上揉了揉,沙啞地說:“……以後不開那種玩笑了,也不做壞事了。”
他停頓了一下,道:“——師兄保證。”-
——怎麼才能不原諒這種人呢?
他的身上遊刃有餘到甚至都挑不出錯處來。許星洲酸澀地想。
她實在是太怕這種人了——許星洲想。秦渡什麼都不需要,他什麼都有,一生順風順水,和麵前的許星洲是雲泥之彆。
但是,許星洲難過地想,自己控製不住原諒他,控製不住對他跳動的心,卻總能控製自己不要邁出這一步。
——秦渡不是個能承受許星洲的人,他甚至連承受的念頭都不會有。
誰會想和一個不定時發作的單向抑鬱症患者相處?更不用說是他這樣被父母和社會悉心養育的人。
這分明是連許星洲的父母都不願意的事情,是這輩子隻有她奶奶承受過的事兒。大多數幼年起病的抑鬱症都會反複發作,而且至今無人知道任何一個抑鬱症患者發病的誘因。
一旦重度發作,就是成日成周地坐在床上,麵無表情地盯著精神病院為了防止跳樓而設計的窄小鐵窗。大多數病人身邊連指甲刀都不能放一把,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就會卸了那把指甲剪,劃自己的手腕。
許星洲隻覺得有種難言的窒息與難過在心中膨脹,那瞬間簡直是心如刀割。
她隻覺得自卑又難過,為什麼必須要把自己的病放在天平上呢?為什麼它會像個□□一樣反複發作呢——友誼還好,如果想開始一段愛情的話,就必須反複衡量對方能否承受發病的自己。
這個念頭許星洲有過無數次,可每次她都找不到答案,這次亦然。
……
“——好。”
許星洲在陽光下抬起頭,認真地看著秦渡,正要告訴正式告訴他自己要原諒他的時候……
秦渡脫口而出:“——你如果原諒了師兄,頭就不用磕了。”
許星洲:“……”
許星洲氣不打一出來:“你滾吧,我不原諒你了!”
後頭立時傳來一陣囂張的大笑,許星洲好奇是誰笑得這麼外露,半摟著吉他,莫名地往秦渡身後看了一眼……
——秦渡,直接護犢子地將許星洲擋住了。
“他們有什麼好看的,”秦渡不爽地道:“是師兄沒他們好看嗎?”
許星洲:“……哈???”
許星洲簡直都不知道怎麼吐槽,卻還是看清了他試圖擋住的那倆人。
秦渡身後站著兩個非富即貴的年輕人,那個男的許星洲在酒吧那天晚上見過,當時和另一個姑娘拉拉扯扯,直接導致許星洲上去英雄救美——另一個則是個戴著墨鏡、紅唇精致的女孩,這兩個人都饒有趣味地望向他們的方向。
——那個女孩個子比許星洲高了至少五公分,將巴寶莉風衣敞著懷穿,裡頭絲綢花襯衫煙管牛仔褲,踩著十公分高跟鞋,穿衣氣場都照著Elle封麵來,簡直是個天生的衣服架子。
一看,就和秦渡是一路人……
許星洲簡直心情複雜。
這是連聽都沒聽過的新人物!有可能是新勾搭上的,之前怎麼不知道他還有這種女性朋友呢!許星洲不無心塞地想……
會不會是豪門式狗血,什麼未婚妻什麼童養媳的……或者是家裡給定的女朋友?這個懷疑不是沒有道理,秦渡是什麼身份啊,他家裡開的那個公司市值都不知幾個零呢……上市公司的市值到底是什麼概念……
絕不能摻和他們圈子的感情線,許星洲在心裡告訴自己。
‘如果想開始一段感情的話,一定要評估對方能不能接受發病的許星洲’。
——這個問題,在秦渡的場合,是‘不能’。
他身上沒有任何能讓許星洲產生信心的地方,他年輕而氣盛,她的人生是錦繡前程,總是誌得意滿勢在必得,是春風得意,是一條康莊坦途。
況且。
許星洲小小地覺得難過。
……況且,他也不喜歡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