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那人一揮手道:“——大學生最好了。而且要去大一大二的裡麵挑,大一大二的好上手,又嫩,就是分手的時候麻煩……”
一個人又嘲道:“你他媽什麼口味,大一大二的小嫩雞有什麼意思,除非長得跟秦哥帶來的那個一樣。”
那個黑衛衣青年說:“那個F大大二的是吧?”
他們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清亮的女聲就響了起來。
“——對。”
許星洲說-
許星洲說完那句話,耳邊隻餘天地間唰然的雨和吞沒天地的狂風。
“F大大二新聞1503班,沒錯,”許星洲充滿嘲諷地道:“——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那群人簡直驚到說不出話,似乎從來沒見過diss人時本人跳出來剛他們的。
但是在許星洲這裡,這件事的脈絡格外的簡單——一是她不可能忍受這種侮辱,二是她不可能等待天上掉下的男主角來幫她打臉。
她從小就見慣了侮辱。那些來自同齡的孩子的,那些來自惡劣的大人的。他們有嘲笑她父母離異的,有嘲笑她沒人要的——嘲笑她奶奶腿腳的,許星洲一一懟了回去。
而這,不過是另一次嘲諷罷了。
許星洲嘲道:“你們眼裡是不是什麼都能包?”
她狂風將她濕漉漉的紅裙子吹得啪啦作響,許星洲將自己的頭發往後一捋,如同白楊般,堂堂正正地站在了他們麵前。
“真可憐啊。”
許星洲一步一腳印地往前走,嘲道:“——見到短袖就想起白臂膊,見到白臂膊就想到色情,看到長得好看的女學生就想到包養,怎麼了?打算用生命闡釋什麼叫人與海綿體位置互換的可能性?”
“還包養呢——如果我不是被包養你們誰跪下道歉?”
為首的那個,一開始看不起許星洲的人不走心地辯解道:“那個,妹子,我們就是吹個水,你沒必要較真——”
那辯解,簡直是放屁一般。
許星洲眯起眼睛,劈手一指高架下頭,道:“——我把秦渡從車裡拽出來,當著我的麵和你們吹水。我收過他一分錢我從這裡跳下去,沒收過的話我也不要你們的命,你們就把剛剛攻擊我的話一字一句說給秦渡聽聽看。”
這群人霎時靜了,連那個人都沒膽量將話說完。
——居然連這種時候,都得把秦渡拉出來。
許星洲望著所有人,突然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這裡的這一群人,沒有哪怕一個是她得罪得起的,許星洲想。
在座的無論哪個人動動手指頭,都能讓許星洲的日子極其不好過。他們有可能會卡住她來之不易的實習機會,也有可能卡學位證,如果以後許星洲想留在本地發展,更是絕不能繼續懟下去了。
……隻能進行到這裡為止,多了絕對不行了。
許星洲下決定的瞬間,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自己與他們、與秦渡的階級差距。
這些人能肆無忌憚地用‘拜金’和‘包養’侮辱許星洲,卻天然地擁有著煊赫的家世與地位,他們用這兩樣可怕的、山嶽一樣無法反抗的東西死死克住她,讓她連下一句話都無法說出口。
——可是,他們都怕秦渡。
許星洲一個月兩千來塊生活費,住在學校宿舍,目前最大的苦惱是下個月九號花唄還款。她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有家,同理沒有後盾,隻有□□般的心理疾病。
她和這些公子哥兒如同雲泥,與秦渡的地位可能是如隔天地。
許星洲想得出神,一不小心鬆開了手,那把小傘猶如個破爛漏鬥,瞬間被吹向了漆黑的、驚濤翻湧的汪洋。
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落了下來。
頃刻之間,沒了傘的許星洲就被淋得透濕,茸茸的頭發耷拉了下去,像一隻被從水裡撈出的、蔫蔫的貓咪-
許星洲開門進來時,秦渡正在嚼口香糖,車裡頭換過氣,煙味兒很淡,幾不可聞。
許星洲淋成了一隻落湯雞,哆嗦著鑽進了車裡。
“你傘呢?”秦渡將口香糖吐了,不解地問:“怎麼淋成這樣?”
許星洲帶著一點輕微的鼻音,輕聲說:“……風太大,把我的傘吹跑了,抱歉弄濕了你的外套。”
秦渡哼了一聲。
“你弄臟了你洗,”他故意說:“師兄不穿雨淋過的衣服。”
許星洲點了點頭,順從地將外套脫了,抱在了懷裡。
秦渡:“……”
總之她進來之後就坐在了副駕上,外頭風夾著暴雨劈裡啪啦地砸上擋風玻璃。
秦渡問:“……凍感冒了?”
許星洲搖了搖頭。
“困了是不是?太晚了,師兄送你回宿舍,”秦渡歎了口氣,道:“怕的話可以抓師兄的袖子。”
那個女孩想著年輕公爵的自由與浪蕩,想著他腳下的一切,想著他與生俱來的光環。她想著荒涼山崖上的鳳尾鵑,想著狂風暴雨與拂過麵孔的、春夜的風。
——她想起墜在石板上的山櫻。
可是美好的歲月下,隱藏著難以調和的、尖銳的矛盾。
這些矛盾沉睡許久,卻在這個夜裡被猛地撕開,血淋淋地擺在了許星洲的麵前。
空調緩慢的氣流聲中,許星洲冷淡地說:
“——不了,我不要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