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莞爾地問:“Steam呢?該買的遊戲我都買了。”
然後他把正在跑數據的軟件一退,將筆電遞給了許星洲。
許星洲又搖了搖頭。
秦渡又笑了笑,耐心地問:“PS4?Switch?最近出的遊戲師兄都有,是不是無聊了?師兄陪你玩。”
許星洲差不多兩天的情緒低穀,眼眶都哭腫了,低聲道:“……不是。”-
“……我在想,”許星洲難受地道:“……我、我要怎麼辦。”
秦渡用遊戲機逗她的想法一停。
秦渡:“你是說學校那邊還是家裡?”
許星洲躺在他身側,背過了身去。
秦渡說:“學校那邊需要的話我給你請假,先開了一周的假條,你好好恢複就行。課的話程雁會幫你記筆記,期末考試看狀態參加,參加不了就緩考,你走不了程序的話我來。”
許星洲:“……然後呢?”
秦渡:“……”
“我就是這種狀態,”許星洲強撐著道:“……我無論對於誰來說,都是拖累。我現在無法合群,走在人群裡都覺得痛苦,無法上課,無法高興起來。現在假期,矛盾還不突出——可是我如果遲遲好轉不了,就會拖累試圖照顧我的所有人。”
秦渡說:“你——”
“——連你也是。”
許星洲抬起頭,望向秦渡。
她對著秦渡慘淡地笑了一笑,可她的那一笑卻笑得比哭還絕望,猶如晚秋時節凋亡的虞美人。
“你看,”許星洲自嘲地道:“我現在已經很不好看了,我還會拖累彆人的情緒,浪費彆人的時間,我甚至不知道我這種狀態還要持續多長。”
秦渡擰起眉頭:“這和你好不好看有……”
他還沒說完,就被許星洲打斷了。
“……對不起,”許星洲沙啞地道:“你不是我,我不該問你答案的,對不起。”
許星洲說完,不等秦渡回答,就躲進了厚重的被子裡頭。
許星洲麵前擺的問題極為現實,而且沒有一個能得到解決:許星洲無家可歸,因而發病也沒有家人能照顧她,在病情過於嚴重時,有極大概率需要選擇孤身一人住院療養——可如果不能住院的話,她也無法住在宿舍裡,更不可能回到家鄉獨居。
她可能不能去那個她拚命爭取來的實習崗位了,如果情況過於惡劣,甚至可能需要休學——就像她初中時那樣。
許星洲躲在被子裡,小口小口地喘氣。
為什麼活著會這麼難呢,她想。她在這個世界上孑然一身,經過重重試煉捶打才活到如今,卻還要麵對無解的難題。
秦渡伸手在他身旁那團小凸起上,安撫地拍了拍。
——在那天夜裡,秦渡拚儘全力,才把許星洲傷痕累累的軀殼從深淵裡抱了出來。
可是,她的靈魂還在瓢潑的雨夜中,在她六歲時墜入的深淵之中——
——像個孩子一樣,絕望地放聲大哭。
她等待著勇者的降臨,等待著她的英雄的陪伴,等待那個英雄跪在地上,解開那個哭泣的女孩最疼的心結-
……
許星洲拋出那世紀一問之後,秦渡還沒來得及交答卷,她就睡了過去……
……秦渡其實覺得,有點憋屈……
許星洲問的‘怎麼辦’是指什麼,秦渡心裡其實清楚得很。確切來說,這些問題他在那天晚上找許星洲的時候都已經分析得差不多了,連方案都準備了五套,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和小姑娘講,許星洲就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秦渡:“……”
程雁似乎提過許星洲發病後相當嗜睡——尤其是她還經常掉小金豆子,掉眼淚這件事耗費體力,秦渡把被子掀開看了看,發現許星洲還真是哭到睡著的,眼眶裡還噙著小淚花。
她小時候是不是個討人厭的小哭包?
秦渡覺得又覺得萌又覺得不爽,把許星洲的臉揉了揉,還故意拍了拍。
——拍不醒。
然後他從枕下摸出手機,看到了幾條未讀信息。
……
三十三分鐘前,秦媽媽在微信上問:“兒子,這周也不回江灣?”
秦渡當時把手機給了許星洲,沒看到,因而沒回。
十分鐘後,秦媽媽又問:“你昨天接回家的小姑娘怎麼樣了?受傷沒啦?你不回我我就去問你長洲哥。”
秦渡:“……”
秦渡立即解鎖屏幕,打算回複自己親媽,就發現秦媽媽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秦渡,我光知道你翅膀硬,沒想到你居然敢忽視你媽三十分鐘。”
過了會兒,她又說:
“你媽我今天就要查你崗。”
秦渡:“……靠。”
下一秒,像是生怕世界不夠糟糕似的,樓下的門鈴叮咚一聲響了起來-
秦渡家在江灣,但他平時嫌家裡人員進進出出還有門禁,一旦晚於十一點半回家耳朵就無法消停,因而平日不到萬不得已的話,絕不住在裡頭。
而秦渡又是個不可能住F大破宿舍的人——那樣的話他寧可住在家裡——所以他平時就住在自己這套公寓裡,做一個年輕又自由的New Money。
秦渡把陽台上的煙頭兩腳踢進角落,又檢查了一遍陳博濤呆的地方,確保一個煙頭都沒有,他媽十分規律地、極其有秦渡風範地掐著秒表五秒鐘按一下門鈴,在按到第十二下時,秦渡終於把門開了。
秦渡開門就說:“不是我不回,我手機不在自己手裡。”
秦媽媽年齡近五十,看上去卻隻有三十幾歲,保養得當,背著一隻書包,溫和地對秦渡說:“我們好幾個周沒見了吧?兒子?”
秦渡:“三個星期……?”
“說實話,我也不想來你窩裡啊,兒子你都這麼大了,”秦媽媽不太好意思地道:“但是我不是來看你的。”
秦渡一愣:“啊?”
“啊呀,媽媽是想……”
接著,秦媽媽踮起腳,小聲地,對她兒子用氣聲說話。
“媽媽是想,偷偷瞄一眼那個小姑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