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洲蜷在被子裡,難受地、語無倫次地說:“……沒有騙、騙人。”
秦渡冷冷道:“騙什麼?不想師兄走的話訂個外賣,沒得抱,做了這種事抱什麼抱,心裡沒點數嗎。”
許星洲抽泣個沒完,蜷縮在小床上,伸出隻手拽住秦渡的衣角。
雨聲穿過長夜,隱約雷鳴,病室外燈光暖黃,護士推著推車來來往往。
“沒有……”許星洲抽抽搭搭地道:“我沒有騙你呀。”
秦渡一怔。
許星洲哭著道:“粥粥沒有騙你,是、是想……”
“是,師兄有一天也會不喜歡我了,”許星洲發著抖,崩潰地大哭,“那時候就不會、會對我這麼好了,不會抱著我睡覺,不會哄著我吃飯,連抱抱都不會抱,晚上會把門關上,讓我自生自滅,……”
她語序顛三倒四,言語不清,每句話卻都像是在嘔出心頭的血一般。
抑鬱症患者是拒絕和外界溝通的,可是她大約是感受到了秦渡那句話中的絕望,生怕秦渡誤會她。
於是許星洲硬是鮮血淋漓地把自己逼了出去,將自己一顆心血淋淋剖開,發瘋般地捧給秦渡看。
“用雞咕咕想都知道師兄媽媽不會喜歡我這種人,”許星洲哭到哽咽,連鼻管都抖抖的,那矽膠管絕對令她十分難受,因為許星洲甚至發起了抖:“——爸爸也不會喜歡,爺爺奶奶也不會。”
“我知道我和師兄天差地彆,師兄朋友覺得我是被包養的,你接觸過的東西我連碰都沒碰過,我從小到大都是最普通的人,我沒……沒有勇氣……”
……我沒有勇氣,看到未來。許星洲想說。
儘管我曾經熱愛活著這件事,可是被拖進深淵底部時,我被浸泡在絕望之湖。
湖中沒有氧氣,隻能用最悲觀的天平來衡量深淵外的愛——許星洲一生不曾被需要,因此迷茫而自卑。
秦渡:“……”
“可是,”許星洲大哭道:“我那天真的是為了見師兄才打扮的。”
“因為師兄給我付錢的那天吃醋了,才會刪好友的……”
“為師兄哭過好多好多天,”許星洲淚水簡直止不住地往外掉,像一串斷了線的白水晶,“可是師兄來道歉就很開心,戳我額頭也高興,因為拒絕了師兄的表白難受到睡不著,師兄拉黑了我太太太難受了……”
許星洲鼻尖通紅,眼眶裡都是絕望的淚水。
“真、真的沒有騙你。”
許星洲哭著拽住秦渡的衣角,生澀而難過地道:“所以……”
“所以,彆、彆生粥粥的氣了……”
然後許星洲哭著,主動鑽進了秦渡的懷裡。
那姿態帶著一種全然的依賴和愛慕,裹挾著窒息和無望的纏綿——於是那飛鳥一般的、柔軟而熱烈的姑娘依賴著他。
——依賴。
秦渡隻覺得自己離瘋已經不遠了。
他死死抱住許星洲,將她摁在病床床頭,粗魯地吻她。
鼻管有些礙事,許星洲嘴唇上還鹹鹹的,口腔裡還有漱口後的藥味兒。
門外似乎有護士的推車灑了,有小孩在外麵追逐打鬨,秦渡聽見許星洲的心跳:咚的一聲,咚咚兩聲,猶如劈裂的火種,凡間眾生嘈雜,人間庸碌。
——一切都證明她活著-
那個親親發生的三分鐘後。
外頭仍是雨聲不斷,病室裡燈亮了起來。單間病房裝修尚算考究,牆上掛了一幅墨筆揮就的‘大醫精誠’——落款甲申年十二月,乃是院長的手筆。
護士拆開一次性醫療用品的包裝:“算我求求患者家屬了,能不能老實一點?”
許星洲蒙在被子裡裝死,秦渡死豬不怕開水燙,漫不經心地坐在床邊凳子上。
“真沒見過這麼不配合的患者家屬,”那個護士長資曆頗老——而資曆老的護士長是種在醫院裡鬼見愁的存在,向來敢從住院醫懟到主任:“小姑娘家家還插著鼻管呢,你就在意這一會兒嗎?”
秦渡滿麵春風,伸手牽住了迷迷糊糊的許星洲的小手指。
護士長:“……”
護士長又給許星洲洗了一次胃。
許星洲還是難受得不行,洗出來的水幾乎都是澄清的了,秦渡看得心驚膽戰,生怕許星洲胃有什麼問題——護士長觀察了一下洗出來的胃液,最終還是將管子拔了。
“患者會有些嗜睡,等會有什麼問題記得按鈴——”護士長和善道:“提醒患者家屬,現在可以親了,還可以趁睡著了親。”
秦渡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護士長就閃人了……
秦渡:“……”
“這他媽的,”秦渡心道:“壞了我好事還要嘲諷我。”
他低頭看了看許星洲,許星洲蜷在被子裡,又恢複了一句話都不肯說的狀態。
秦渡:“餓不餓?”
她發作還是稍微嚴重了些,加上還有苯二氮卓中毒的思維遲緩,秦渡看著她圓滾滾的後腦勺,掀開被子跟她躺在一處,把許星洲抱在了懷裡。
“……洲洲,”秦渡親昵地道:“不理師兄了哦?不就是親親被看到了嗎。”
許星洲使勁推了推他。
秦渡悶聲笑道:“……我家小師妹為了讓師兄抱抱,連那麼長串的表白都會說了……誰能想到師兄是一個矜持的男人呢?師兄考慮兩天再答複你,希望你尊重我,給我這個機會。”
許星洲正思維遲緩著,聽到這句話,直接整個人埋進了被子裡。
“好乖。”秦渡親昵地親親許星洲的發旋兒,哄道:“小師妹,回答師兄一個問題好不好?”
秦渡接著又忍不住騙她:“不是白回答的,回答的話,師兄和你交往的幾率會大一點。”
幽暗的燈光中,許星洲一邊難過地想著原來他們還不算交往啊,可是明明親也親過抱也抱過了呀……一邊又順著杆子上了當受了騙,嗯了一聲。
秦渡把許星洲牢牢摟在了懷裡。
他的力氣非常大,許星洲都要被摟散架了,她不太清明地心想,這一定是準備羞辱自己的問題吧,畢竟師兄還沒有消氣。
就算羞辱,許星洲朦朧地想,應該也不會太難回答……
雨夜有葉子打在了窗戶玻璃上,深夜馬路傳來車碾過水窪的聲音。
在靜謐和喧囂的萬物之中,秦渡終於開了口:
“誰他媽——”
秦渡的語氣,有種許星洲所不熟悉的、壓不住的暴戾。
“——說你被包養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杯開始之前:
我弟弟(非常激動):爸爸我想買英格蘭的球衣!
我爸:過幾個星期穿著那件球衣出去人人羞辱,有意思嗎,你因為學習不好從你姐那裡受的羞辱已經夠多了,你現在還打算因為支持英格蘭被羞辱,爸爸真的希望你有點出息。
……
誰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