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秦渡指著卷子上他口算出的P值,又直接默寫了卡方檢驗臨界值表格的a=0.05、v=3時水平,兩個數字兩相比較,三下五除二,直接在此基礎上拒絕了假設H0。
許星洲:“……?”
許星洲:“????”
剛剛那短短半分鐘內發生了什麼?題呢題去哪了?這是什麼?紙上是什麼神秘符號?——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
秦渡壓低聲音問:“小師妹明白了沒有?有什麼問題?”
許星洲:“……”
許星洲悲憤地心想,你一道題半分鐘講完,我他媽明白個屁股啊!
這個和高中時暑假作業答案上的步驟略有什麼兩樣!媽的他是不是在炫技啊!
燈光溫暖,夜風習習。
客廳的吧台旁,秦渡的電腦扣著,幾本教材摞在一處,風吹得紙張翻動。
秦渡戴著眼鏡坐在許星洲身邊——他穿著件白長袖,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結實的、鍛煉得恰到好處的手臂,有種學術而騷氣的氣質。
秦渡沉穩道:“怎麼?哪裡不明白,師兄給你講講。”
許星洲說:“你慢……慢點講……”
秦渡裝逼地轉著筆道:“已經很慢了啊。師兄做題沒這麼慢過。給你師兄的參考書看看?題都這麼簡單了。”
許星洲看著他,突然想起動物世界裡曾經解說過,雄孔雀一邊開屏一邊求偶的樣子……
求偶就算了。
平時騷氣一點,說忍也就忍了,看上他的時候他也不是啥好東西,不騷才怪了呢。
問題是,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候。
許星洲氣得想掐他,卻又看在喜歡他的份上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忍辱吞聲道:“能不能……再講一遍?”
秦師兄愜意地說:“沒聽懂?”
他翹起二郎腿,然後又湊過去在許星洲麵頰上微微一蹭,欠揍地問:“師兄講得好還是你高中同學講得好?”
他就是來騷的。
許星洲:“……”
許星洲說:“林邵凡講得好。”-
許星洲出院第一天,住在秦渡的家裡,極其沒有禮貌地把秦渡關在了門外。
她一個人窩在客房裡頭。
秦渡又在外麵敲了敲門,憋憋屈屈地喊了一聲小師妹。
可是許星洲已經被他講的題給憋到了——屁事炫技,居然還在和林邵凡攀比,小學雞得過分,簡直欠打。
她坐在窗邊做了一會兒題,程雁給她發了老師最後一堂課講的重點,隻不過那重點不一定會考。許星洲一邊做一邊覺得自己真是個倒黴蛋。
過了會兒,她的手機叮地一亮。
許星洲好奇地看了看,發現是秦渡發的微信:
——“小師妹,該吃藥了。”
他說。
抗抑鬱的藥物用藥必須規範,秦渡給用藥的時間訂了鬨鈴,許星洲沒回他的消息,去自己的袋子裡摸了藥,按分量吃了。
一邊吃藥一邊複習期末考試,許星洲還是覺得自己真的很倒黴……
過了會兒,屏幕又是一亮,是秦渡發的照片。
她點開那張圖。
那是一張白紙上秦渡醜醜的字兒,背景是他臥室裡的桌子——他勤勤懇懇地把練習題的解題步驟寫了一遍,連假設檢驗都沒偷工減料,還用熒光筆把重點標注了。
許星洲:“……”
過了一會兒,秦渡又發來一張,這次他把今天他炫技的題從頭到尾全部重新解了一遍,標注了重點題型。
許星洲還是沒回。
她那時候有點兒鬨小彆扭的意思,秦渡對她囂張太久了,有時候還有點色厲內荏的,許星洲雖然也不計較,但是有點怕自己太好哄了。
——太好哄了。
隻要秦渡抱抱她,哪怕隻是出現在她麵前——就像她在黃興公園那次一樣,許星洲都有點控製不住自己。那些讓她生氣的事情,她轉眼就忘了。
許星洲把手機放了回去。
接著,秦渡又給她發了一堆自己標的重點,他都是對著自己的教材拍的,高深又神秘,有一些許星洲都沒學過,過了會兒他又憋憋屈屈地發微信:
“這是師兄當時考試的時候覺得重要的地方。”
他過了會兒,又可憐巴巴地補充:“是師兄當時考的數理統計……你參考一下。”
許星洲晾著他,自己對著台燈做習題。
大概十一點多的時候,秦渡又對許星洲說:“師兄睡了,你不要太晚。”
然後又過了十分鐘,顯然沒睡著的秦渡又求饒似的補充:“師兄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了,保證!明早去給你買你們南食的生煎包。”
許星洲看了一會兒屏幕,更生氣了。
誰想吃那裡的生煎包啊!這個梗還能不能過去了!-
…………
……
許星洲覺得有點困了。
燈在許星洲的頭頂熒熒亮著,暖黃地沿著紙張流淌下去,許星洲手腕上還扣著秦渡送她的小手環,卻仍能隱約看到下麵凹凸不平且猙獰的,毛蟲般可怖的傷口。
許星洲一到晚上,自己一個人待著時,就有些害怕。
深夜是個很難獨處的時間,許星洲屏幕不再亮了之後就覺得難受,甚至喘不上氣來,她把燈關了,拽著被子爬上床。
許星洲的症狀已經好了很多,卻沒有好利索。
原本她在醫院時,幾乎是秦渡天天晚上抱著睡才能睡得著。今晚許星洲和他小吵了一架又換了個地方,再加上許星洲幾乎從來沒在客臥裡睡著過——許星洲此時難受得額頭沁出冷汗,鼻尖發酸,片刻後看了看表,十二點多。
秦渡多半已經睡著了。
她揉了揉鼻尖兒。
……去吧,許星洲告訴自己,儘量彆吵醒他。
於是許星洲赤著腳下床。
外頭雨霧呼呼地吹著窗戶,壁燈映著牆上的掛畫和麋鹿角般的衣服掛鉤,許星洲擦了擦眼淚,拖著被子,朝秦渡睡的臥室走了過去。
他應該睡了吧。
許星洲隻覺得自己的世界在不受控地變灰。她想起自己逃離這所房子的那一天,又想起秦渡不在時,自己和安眠藥度過的那些白晝,想起他和自己的父母。
那瞬間,連踩在腳下的地毯都變成了即將把她吸進去的沼澤。
許星洲眼眶通紅,拚命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被自己的暗示打敗。
——還有,那麼多事情等待她去做。
許星洲還沒活到八十歲,也沒能擁有一顆星星,沒能去月球蹦迪,沒能吃到世界上所有的好吃的——她沒能看到師兄的短信,他所承諾的回應也還沒有兌現。
許星洲淚眼朦朧地站在了秦渡的臥室門前。
她看不太清東西,淚水模糊了雙眼,接著瞎子一樣伸手去推門。
——沒推到。
許星洲微微一怔,風呼呼地朝裡灌,臥室裡黑咕隆咚,可是門開著。
像他當時承諾的那樣。
許星洲那一瞬間意識到。
哪怕是在這種晚上——
——秦渡都是把門開著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