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荷馬墓上的玫瑰(1 / 2)

我還沒摁住她 星球酥 11260 字 8個月前

大多數即將大學畢業的、外地的大四學生, 都會趁交上了畢業論文終稿卻還沒開始答辯的時間, 回一趟家。

尤其是大城市的那些學生:他們選擇在北上廣深工作,而且即將告彆學生的身份,從此沒有寒暑假,也不會再有能翹課回家的空隙。他們將在這怪物般膨脹的城市中努力紮下根來,試圖在這裡買房,在這裡組建家庭。

他們和那片養大他們的土地的聯係密不可分,可是隔著千萬裡的距離,他們與那片土地隻剩一條血緣的紐帶, 並注定永遠離開。

許星洲也是要回老家的,但她顯然是這些人裡的例外。

她回去的原因,最主要是因為湖北是她的生源地, 她在那裡生活了十多年,還有不少攤子在那, 其次就是應該回去見見自己的父親。

——畢竟是他出錢給自己上的大學, 就算血緣稀薄, 養育之恩不深,也應該讓他知道, 自己畢業了。

畢竟麵子工程還是要做的。

……

六月初高架橋上驕陽如火,秦叔叔的助理秘書給他們當了一次司機——他們周圍車川流不息,秦渡手搭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屬於許星洲書包上,許星洲發著呆往外看。

——她是真的很喜歡觀察車窗外的一切。

秦渡曾經很不解, 因為他認為自己比外頭的行人好看多了,遂問過一次為什麼, 許星洲想了一會兒,很認真地告訴他,是因為外麵很好玩。

秦渡當時還不曉得為什麼,後來許星洲就專門拉著他講了一次。她指著路邊大樹說這個樹很適合做小樹屋,那個大媽拎著的無紡布包裡裝著暗殺教室的漫畫,那個初中生居然還在用時代的眼淚iTouch……

總之,許星洲給每個人都安排了一場戲,難怪這麼喜歡朝外看——總算是緩解了秦渡的好奇心。

汽車在高架橋上轟鳴,去往虹橋機場的路途坎坷。秦渡摸了摸那個書包問:“這包裡有什麼?”

許星洲想了想道:“主要是阿姨讓我們在動車上吃的東西。”

……阿姨。

許星洲總是這麼稱呼他媽媽。這個小混蛋每個周末都會和秦渡一起去他家吃飯,這習慣已經堅持了兩年,而這兩年的時間都過去了,她還是堅持叫他媽媽“阿姨”,叫他爸爸“叔叔”。

但是他媽媽還是寵她寵到不行……恨不能每次逛街都給她買包。

秦渡想到這裡,突然有點好奇如果他一直搞不定許星洲的話他媽媽會不會直接讓許星洲到他家來給他當妹妹……秦渡摸了摸自己發麻的後脖頸,拉開她的書包拉鏈,裡麵果真整整齊齊地排著六七個小食盒。

從小餅乾到切得漂漂亮亮的水果,保溫杯裡他家家政阿姨熬得碎爛的銀耳羹與冰鎮葡萄汁,再到新醃烤的叉燒和小章魚香腸和沙拉,花花綠綠,色彩繽紛,一應俱全。

秦渡:“……”

許星洲笑眯眯地說:“還有草莓盒子,阿姨給我打包的!不過會分給師兄吃的唷。”

秦渡眯著眼說:“胖了,回去跟我跑健身房。”

許星洲呆了一下。

秦渡惡意道:“昨天晚上我看你小肚子都出來了。”

“……”

……

許星洲直到檢票上車的時候,都沉浸在秦渡那句“你小肚子都出來了”裡,她深受震驚,無法自拔。

許星洲一開始認為,雖然她問歸問,但秦師兄是不會願意和她回去的。

一來是因為秦師兄假期難得——他們公司裡近期破事很多,也快到年中彙報的節點了,他得做總結做彙報。而他前段時間忙到夜裡十二點多才能回家,累得不行。二來是因為秦渡對她父親的厭惡,有時甚至有點不加掩飾的味道。

他至今認為,如果那對夫妻對許星洲有半分溫暖柔軟的、屬於父母的責任感,也不會令自己女兒在那樣年幼的時候,落下這樣的心病。他將許星洲那年幾乎不受控的發病儘數歸結於她的那一對父母——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因此他甚至不會隱藏自己對這兩個人的厭惡。

而如果回湖北的話,他必然要和許星洲的父親……至少也得吃頓飯。

秦師兄極其討厭無用社交,尤其是和他沒有好感的人。

許星洲完全理解秦渡不願意和她回去的理由,也特彆說了一下自己隻打算回去三天,處理一下老家那邊的攤子就回來。但是她沒想到的是,秦渡隻考慮了兩秒鐘就同意了。接著他買好了回湖北去的動車票,還把行程拉長到了七天。

驕陽萬裡,虹橋火車站的月台上頭人擠著人,六月初其實還算不得擠,連高考的學生都沒放出來——高考假期快開始了。

車廂裡嘈嘈雜雜,還有拽著媽媽的手的小孩。

秦渡將行李箱塞了上去,又把那個裝滿了吃的東西的書包放在了自己那一側。許星洲喜歡靠窗,於是占了窗邊的位置。

列車發動時,陽光都晃動了一下。

車廂裡還是有點鬨,小孩子在陽光的照耀下跑來跑去,銀鈴般笑著。

流線型的和諧號沿著鐵軌滑了出去,許星洲那一瞬間覺得,和四年前彆無二致。

很多人都很討厭在車廂裡無法保證安靜的小孩,可是許星洲是個例外。

——這世上的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新奇感,都會隨他們對世界的了解的加深而消退,可是赤誠的孩子們對一切都是會感到新奇的:旅行、列車和在成年人看來平平無奇的走廊,穿著高跟皮鞋推銷動車模型的乘務員,拿著大黑塑料袋收垃圾的乘務阿姨。

那些對這些孩子而言,都無異於一場全新的冒險。

許星洲非常喜歡他們。

……

列車員來檢票,秦渡將身份證和車票遞了出去,許星洲也發著呆,從自己包裡翻出了學生證。

她的學生證封皮通紅,印著F大的校徽,畢竟還沒有畢業,院裡也還沒有將證件收回去,上頭已經蓋了將近四年的注冊章。

乘務員見狀一愣道:“商務座沒有學生票,您不用出示證件的。”

許星洲呆呆地道:“誒、誒?好的……”

“……”

秦渡給許星洲戳了一塊切好的桃子,逗逗她問:“怎麼了?怎麼心不在焉的?”

許星洲似乎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秦渡是在問她,眼睛看著窗外,張開嘴,將桃子乖乖吃了。

秦渡笑著捏了捏她道:“還真在發呆啊。”

許星洲仍是看著外麵的、陽光下的原野,片刻後說:“……師兄,和我來的時候,好像啊。”

秦渡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許星洲在說什麼。

但是接著他就明白了過來。

許星洲所說的,是指她來上大學的那年夏天。

——那年晚夏,她千裡迢迢地拖著行李箱,懷裡揣著錄取通知書,孤身一人踏上動車,從此背井離鄉,並將再也不回去-

……

從上海到許星洲的家鄉,要足足七小時。

那幾天上海倒是很晴朗,晴空萬裡,無憂無慮,可是在路過鎮江時就開始陰天,許星洲收到南京聯通的信息時,外麵天就已經陰了。

許星洲說她那年來的時候,隔壁坐了一個從武漢去南京上學的小姐姐,那個小姐姐已經大三了,念藥科,頭發不多,但是告訴了她一句關於南京的傳說。

秦渡就很配合地問她,那個關於南京傳說是什麼。

許星洲想了想道,南京人都知道,沒有一隻鴨子遊得過秦淮河。

……行吧,秦渡想。

雖然秦渡覺著湖北沒任何資格嘲笑南京這邊吃鴨子吃得多——南京也就是吃吃鴨肉鴨血,周黑鴨和武漢絕味鴨脖這倆連鎖店連鴨頭都不放過,一隻鴨子落到南京人手裡興許還能留下他們啃的骨頭,落進許星洲手裡,可能隻剩一攤鴨毛。

秦渡看著窗外,突然意識到他旁邊的許星洲,曾經距離他,是那麼的遙遠。

許星洲仍然年輕漂亮,眉眼裡還帶著抹不去的朝氣和快樂,開心地望著窗外,外麵下著雨。

——許星洲來上大學的那年,不過十七歲。

十七歲的她對未來的規劃明確卻又模糊,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遠離家鄉,要考得很好才能有自由的資本,可是秦渡知道,那自由的資本,她可以在F大得到,也可以在A大、B大、C大獲得相似的教育,而這一切對她來說並無不同。

他們中間曾經相隔一千多公裡。

——上千萬人。

這該是何等巧合,令許星洲出現在他的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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