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敏兒又低頭看了看本子,繼續說:“二房太太薑女士,帶著這個榮騰進榮家的時候,榮守誠都二十三歲了,比他這個後媽也就小了七歲。榮守誠是個挺有才能的人,早早就跟著榮老爺子打理家業了,榮老爺子也很器重他。他呢,也爭氣,娶了媳婦生了兒子,兒子取名叫榮真。但十分可惜的是,他命也不長,就在他兒子五歲那年,他出車禍去世了。聽說當時車上是一家三口,好在他老婆和兒子活了下來。”
聽到這種八卦,岑歲就不出聲了。
陳大暖和周二寶聽得津津有味,看著陶敏兒說:“繼續。”
陶敏兒拿杯子喝口水,“榮守誠去世的時候,小少爺榮真隻有五歲,而榮騰有十五歲了,也在同一年,二房太太薑女士給容榮老爺子生了個女兒,現在還在讀大學呢。二房太太之前也懷過兩次孕,但都沒留住,就給榮老爺子生了一個女兒,算是老來得女。”
陳大暖稍微捋了一下,開口說:“我知道了,那個大兒子榮守誠出車禍去世後,榮老爺子也就沒兒子了,孫子又太小,隻能先培養繼子榮騰。不過,現在那個榮真小少爺,應該也不小了吧。”
陶敏兒點點頭,“他比榮騰小十歲,大概也有二十五六歲了。但是據聽說,自從榮守誠出車禍去世以後,榮老爺子對自己的兒媳和孫子就不太親近。反倒是二房太太薑女士,特彆會哄他開心,繼子榮騰也是個會哄人的,所以都得榮老爺子喜歡。”
周二寶看著陶敏兒又問:“那那個小少爺榮真呢?”
陶敏兒看向周二寶,“據說大學出國讀書,就和他母親移民定居國外了。很少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也就成了迷一樣的存在,也可以說幾乎沒有存在感。”
陳大暖歎口氣道:“歲歲說得對,這是什麼鬼?那他們榮家的家業,就這樣讓一個外人給占著?這個榮守誠的老婆,和那什麼小少爺榮真,居然也就這麼認了?”
陶敏兒笑一下,“聽說就是不爭不搶的性格,還有就是,傳言說,二房太太薑女士手段高明,把榮老爺子哄得服服帖帖的。人家在枕邊隨便吹個風,比你說一千句一萬句都有用。這事還不全看榮老爺子的態度,什麼都是他一句話的事。他就是吃二房太太薑女士和榮騰那一套,那你也沒辦法。再說了,榮騰也算從小長在榮家,和榮老爺子之間的感情,和親父子沒多大差彆。”
陳大暖略有些氣憤道:“怎麼沒差彆?我看這老頭子就是老糊塗了,被女人哄一哄,就暈頭轉向,什麼都給人家了?自己的孫子不培養不親近,什麼都給一個外人?雖然跟他姓了榮,那不是也沒流著他的血嗎?那麼大的家業,就這樣送給彆人了?”
陶敏兒又笑了笑,“剛開完刀,可彆太動氣。”
陳大暖輕輕吸口氣,“就是聽了很氣人啊,這老頭也太奇葩了,自己的孫子不培養不親近。”
陶敏兒隻當純八卦講,還是笑笑的,“哎喲,我們操心人家這個乾什麼呀。就算那個小少爺沒有繼承家業,遺產也是絕對不會少的,幾輩子也揮霍不完。說不定人家也不想繼承家業,在國外逍遙快活著呢。又不是誰都願意操勞的,有錢花不就好了?”
陳大暖耳根子軟,聽了這話忽又點點頭,“好像也有點道理。”
這時候周二寶又在旁邊開口,“可是我還是不能接受,自己打拚了一輩子的家業,不給自己的血親後代,而是被老婆哄給了繼子,還是覺得很奇葩。”
陶敏兒看向周二寶,“你覺得奇葩,可人家榮老爺子不覺得啊,那誰對他好,誰讓他過得開心舒心,他自己能不知道嗎?人不都這樣嘛,習慣性偏心自己喜歡的人。老爺子就喜歡薑女士,薑女士就能讓老爺子開心,所以要什麼給什麼,不是合情合理嗎?”
周二寶還是說:“合理個屁!”
陶敏兒又笑了笑,終於看向了一直沒說話的岑歲。
她看著岑歲,“你怎麼不說話了?”
岑歲“嘖”一聲,“我也覺得……挺……嗯……不知道該怎麼說,大概……”
說著話鋒忽然一轉,不正經道:“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愛情的力量吧,老子寵這個女人,就要給她老子的全部!”
陳大暖聽得“噗”一聲笑出來,“愛情你個頭,我這年紀都不相信愛情了。”
岑歲看向她,笑著說得自己都不相信,“你不信,不代表人家不信啊,人家萬一就是真愛呢。”
陳大暖真是懶得接她話了,沒一句正經的。
陶敏兒這又道:“不過,現在雖然是榮騰在辛苦打理榮家的家業,但榮老爺子並沒有把權力交出去,大部分還是都捏在他自己手裡。誰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說不定最後來個大反轉,臨死前把家業直接給孫子呢。又或者,是打算留給自己的那個小女兒呢?”
岑歲和周二寶互相對視了一眼。
岑歲沒再胡扯了,認真說了一句:“如果薑女士已經把榮老爺子吃死了,真把他哄得服服帖帖的,她辛辛苦苦伺候榮老爺子這麼多年,鑽營了這麼多年,那她絕對不會讓老爺子立遺囑把產業給到孫子手裡。至於說要留給他的小女兒,那更扯遠了,他小女兒還在上學呢。”
陶敏兒“嘖”一聲想了一會。
片刻後,她還是鬆著語氣開口說:“聊個八卦而已,關我們什麼事。不管最後誰繼承家業,都不會給我們一毛錢,我們就看個熱鬨而已。”
岑歲也確實就聽個八卦,說到這裡也算滿足了好奇心。
她也鬆了下筋骨,看著陶敏兒和周二寶問:“晚上想吃什麼?”
而聽到這話的陳大暖,直接閉眼生無可戀道:“這個話題,就不要在我麵前聊了吧?”
陶敏兒笑起來,故意道:“難得的機會,我就要在你麵前聊。”
陳大暖睜開眼睛掃她一眼,“信不信我跳起來打你啊?”
陶敏兒繼續挑釁道:“哎呦嗬,你倒是跳一個給我看看,我看你能跳多高。”
四個人在這你一言我一語地又鬨一氣。
等到外麵天色暗下來,岑歲和陶敏兒、周二寶也便要走了。
安撫了陳大暖一會,和陳大暖說了再見,三個人便前後出了病房。
然後剛走出病房,就開始商量著出去吃什麼好吃的。
商量到電梯門外等電梯,陶敏兒和周二寶還在爭論,到底是火鍋還是烤肉。
也就在陶敏兒和周二寶爭論的時候,岑歲無意間朝窗戶看了一眼,掃完一眼在目光想收回來的時候,忽又定住了。
電梯門在麵前打開,陶敏兒和周二寶先後進去。
岑歲看著窗口發著愣,被周二寶叫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但她也沒有邁開步子進電梯,而是看著陶敏兒和周二寶說了一句:“你們吃吧,我突然有點事,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吃飯了,我們下次再約,我賠罪請你們。”
周二寶無語地問她要乾嘛,其他人已經在催關門了。
沒辦法,周二寶隻好鬆手讓電梯門關起來。
岑歲在電梯門外又站了一會,確定自己沒看錯,才邁開步子走去窗邊。
窗邊站著一個清瘦斯文的男生,麵對窗外,手扶窗沿垂著頭,眼睛一圈是紅的,是陸文博。
說起來真是巧的可以,岑歲來醫院之前才約了他,他說沒空。
結果現在,就讓她在醫院碰上他了。
看來他沒空吃飯,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事情應該還不算小,不然一個男人,不至於獨自站這兒發呆紅眼眶子。
岑歲沒有出聲打招呼,而是從包裡掏出一包紙巾,直接送去了陸文博麵前。
看到紙包,陸文博才發現身邊有人,回頭看到是岑歲,他先是怔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在這遇到她,然後便連忙調整了一下臉色和情緒。
他倒是想表現得很輕鬆,但聲音也還是顯得澀,牽嘴角招呼了一句:“學妹,你怎麼在這裡?”
岑歲看著他,簡單輕聲道:“我來看朋友……”
猶豫著又問:“你呢?”
***
十五分鐘後,醫院附近的小餐館裡。
岑歲點了一份蝦仁炒飯,陸文博點了一份最簡單的牛肉麵。
岑歲捏著勺子,往嘴裡送了一顆蝦仁,慢慢嚼了幾下,咽下後看向陸文博,又猶豫很久,才問了一句:“學長你……家裡人出事了嗎?”
陸文博手捏筷子,嚼著嘴裡的麵。
他不像榮默那麼能沉得住氣,有事情可以憋心裡自己消化,一句也不說。他默聲一會,便衝岑歲點了頭,“我爸……自殺搶救……”
聽到這話,岑歲心裡一咯噔,驀地頓了好一會。
麵前的炒飯更加吃得沒滋沒味了,她看著陸文博又問:“已經脫離危險了嗎?”
陸文博點點頭,“脫離危險了。”
岑歲微微鬆了口氣,“可為什麼會……”
陸文博眼眶又紅了一下,低頭大口吃麵。
岑歲看他這樣,覺得挺心疼的,也就沒再開口多問。
吃完飯回去醫院,岑歲又陪陸文博在醫院外的廣場上坐了一會。
八月下旬,夜晚的風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燥熱,吹在臉上有一些涼絲絲的感覺。
陸文博坐在花壇上,手指捏在一起無意識地搓。
這樣又沉默了好片刻,他才又開口說:“我爸媽生我生得晚,早兩年前他們就退休了。本來手裡存有不少積蓄,不知道我爸這兩年怎麼迷上了玩收藏。之前我們都不知道,也就我出國讀書要花錢,才知道家裡大部分錢都被我爸拿去買古董了。他準備把家裡那些古董賣掉換錢,結果……”
岑歲看著他的側臉,眼鏡下眼眶還有點紅。
她輕輕吸口氣,接了話問:“結果發現都是贗品?”
陸文博點兩下頭,聲音還算平,“他被人騙了,那個人從一開始就在騙他,忽悠他玩收藏,又不斷賣假貨給他。可是,他根本不承認,我們折騰了很久,完全沒有結果,我爸他就……”
岑歲低眉輕輕吸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沉默了片刻,她開口問:“那騙你爸的人,是誰啊?”
陸文博推一下眼鏡,並不拿岑歲當外人,繼續說:“一個古董店的老板,一開始幫我爸淘寶賺了些小錢,借此和我爸成了朋友,之後給我爸洗了腦,他繼續幫我爸物色寶貝,說是隻要收藏幾年就能升值。結果就是,他給我爸物色的東西,全都是贗品。”
說著聲音開始變啞變低,“能想的辦法都想了,結果隻能是自認倒黴。東西也不全是他賣給我爸的,大部分都是他做中間人,幫我爸掌眼買回來的。他嘴裡的說辭是,他是把我爸當兄弟才幫忙的,他也沒說過他百分百能看準,他也從沒收過鑒定費。他是真好心,沒想到辦了壞事。”
岑歲當然是聽懂了,陸文博的爸爸一開始是被一些蠅頭小利誘惑了,和這個人稱兄道弟做了朋友,又被他忽悠洗了腦。在古玩圈做生意的人,忽悠人的套路那都是一堆一堆的。
這個人沒有直接賣東西給陸文博的爸爸,但肯定也是從中獲利了。
利用陸文博爸爸對他的信任,直接把陸爸爸往死裡坑。
拿家裡所有的積蓄買了一堆沒用的贗品,兒子即將上學卻又掏不出錢。
實在麵對不了自己犯下的錯,所以陸爸爸就選擇了自殺。
陸文博說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道:“我對我爸媽的關心不夠,我也有責任。”
岑歲看著他安慰道:“你彆自責了,你們沒有錯,錯的是那個騙子。”
陸文博摘下眼鏡抬手捂住臉,好像是說不出話來了。
岑歲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安慰他,隻能看著他輕聲說:“都會好起來的。”
陸文博再次深深吸氣,附和岑歲說的,“嗯,都會好起來的。”
岑歲看他還沒有垮,心裡也算欣慰了一點,雖然她也不知道能幫他點什麼,但還是又多問了一句:“騙你爸的那個人,開什麼店?叫什麼名字?”
陸文博放下手,把眼鏡重新戴起來,“承古路的萬寶堂,唐鶴年。”
說完又道:“我相信,公道遲早會到,他總有一天會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岑歲輕輕吸口氣,看著陸文博說:“一定會的。”
***
岑歲從醫院回到家,進門後就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看到岑父岑母和童晶晶在客廳看電視,她直接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來,還是那副軟塌塌的樣子。
岑母看她一眼,伸手過來摸了一下她的頭,問她:“怎麼了?生病了?”
童晶晶也看著她,關心了一句:“歲歲,你不舒服嗎?”
岑歲靠在沙發上慢搖兩下頭,“沒有,我今天去醫院看陳大暖,她做了個闌尾炎手術,結果碰上了指導我複習考研的學長,他爸被人騙了,買了一堆假古董,想不開自殺,被送到了醫院搶救。”
聽到這話,岑父猛一下看向岑歲。
他放下手裡的遙控器,突然義憤填膺地開口說:“古玩這個圈子,就是害死人,就是不能碰!多少人在這裡麵栽了跟頭吃了虧,連個公道都沒處討!”
岑歲被岑父這突然而來的激烈語氣嚇了一跳。
她瞬間不蔫巴了,看著岑父說:“爸……你不會是也被人騙過吧?”
岑父冷哼一聲,“我天生不喜歡這個圈子,從靈魂深處排斥,也從不碰這個圈子!那些老古董害死了多少人,數都數不清。不要沾不要碰,就是最好的。”
沒想到岑父對古玩圈有這麼大的惡感,岑歲忍不住在心裡慶幸了一下——還好之前沒有跟他們說,她在古董店打工,還有撿漏的事情。這要是知道了,岑爸不得炸起來?
岑歲弱著聲音道:“也沒到這麼誇張的地步吧。”
岑父又哼一聲,“你同學他爸都自殺了,這還不誇張?”
被岑父這麼一堵,岑歲不說話了。
岑母這時候開了口,看著岑父說:“可你這也太過激了點,直接否定了一整個圈子。”
岑父理所當然道:“每個人都有討厭的東西,我就是討厭這個圈子。”
岑母接話道:“那你不碰就得了,你管人家玩不玩。玩得傾家蕩產,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岑父道:“我是不管彆人,我隻管我自己家人。”
岑母笑一下,“你也不看你家這三口人,誰有玩收藏的本事,出去就是上趕著被人騙。”
岑歲聽著這樣的話,抬手摸了摸後脖子。
因為心虛,突然就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有點要坐不住。
眼看著岑父岑母要因為這點話題爭執起來,童晶晶最會討兩人喜歡了,忙又看向岑歲,轉移話題問:“你那個學長的爸爸,人沒事吧?”
岑歲順著她的話題點頭,“人是脫離危險期了,但錢怕是討不回來了。”
童晶晶附和著點點頭,“人沒事就好。”
本來岑歲還想和岑父岑母聊聊,能怎麼幫幫這位學長。
但看到岑父這麼排斥討厭古玩圈,她也就不打算再和他們聊這個圈子的事情了,畢竟一旦聊多了,說不準就說漏嘴,她也在玩這個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岑歲在心裡默默地想,她還是明天去古玩城,和榮默或者老徐那幾個,商量商量辦法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