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霍靳珩走得很慢。
他穿著黑色西褲,白色的西裝襯衫,並非正式場合,他沒有穿外套,領帶被風拂得微飄。好像一位剛參加完晚宴將禮服隨手丟掉的王子,優雅而遙遠。
夏樹站在原地,就這樣看著他逆著光,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或許是陽光太刺眼,她的眼眶忽然發酸。
她的眼睛更眯了一些。
霍靳珩站在她的半米外。
他高瘦的身影遮去了迷她眼眸的陽光,她仰著頭,靜靜地凝望他的臉。
他也凝望著她。他漆黑的眸裡映出一個小小的、鵝黃衣衫的女孩的倒映,柔和了他眉宇間那股經年不散的清冷。
夏樹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發不出丁點聲音。就這樣看著他,良久良久,唇角彎起一個弧度。
“阿珩。”
於是他也微微笑了,音線很低,也很輕,“夏樹。”
好像是來自多年以前、遙遠的、久違的稱呼。
夏樹的眼眶忽然就紅了,她輕眨去眸裡蘊起的水霧,“你怎麼在這裡?”
“我聽說,秦野在這裡上通告。”霍靳珩眼神很深很深,“就想過來看看。”
看看能不能遇見你。
老天萬幸。
她輕點點頭,一腔情緒,無從訴說,就紅著眼看著他一直微笑。
“阿珩。”她注視著他的臉,“你長大了。”
真好……
眼前的男人眉眼深邃,下頜線條英俊清朗。他還是那樣的一張臉,清冷好看。
隻是明顯褪去了少年時的稚嫩,變得更成熟,更從容。
這是她的少年長大的模樣。
真好,她還能看到。
那些不告而彆被歲月衝散了的時光裡,她曾多少次地遺憾過看不到他長大的模樣。
霍靳珩緩慢地眨睫,聲音低沉得像發自於胸腔,“是啊,我長大了。”
我長大了。
我可以保護你了。
你……還需要我嗎?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向下,從她的眼睫、臉頰、下巴,一點一點落在她的脖頸上。
她今日穿了件純白的T恤,外麵是鵝黃的毛衫外套。T恤的領口下隱約露出一點鎖.骨,她的脖子上空空蕩蕩。
他默默地垂下了眸。
風從樹隙之間輕輕吹過,春季中午的陽光明媚熱烈,卻濾不去空氣裡的涼。
“昨天你跑得太快了,我都沒來得及和你說話。”輕輕牽起唇角,霍靳珩眼底水色溫和,“這些年,過得好嗎?”
夏樹的心底有一塊沉重堅硬的石頭在打磨,保持著笑意,對他說了謊,“我還不錯,你呢?”
霍靳珩笑意也未散,隻是眼神一瞬陳雜悲涼,“我……不好。”
聽他這樣說,夏樹的心口
忽地一疼。
他說:“我不好。夏樹,這些年……我過得不好,一點都不好。”
起初剛失聯的時候,他心急、焦躁,可無可奈何。南川私高管理嚴格,憑他吵、鬨。
都說他霍家門第高,可那又怎樣?那裡個個都是豪門權貴的孩子,一視同仁,他換來的不過是更嚴的管教。
終於熬到例行放假,他求爸媽,求爺爺,求他們讓他回去青城看一看。
哪怕就是遠遠見一麵,隻要知道她平安就行。
那時他正逢一場大的競賽,爸媽不想讓他錯失機會,爺爺不希望他對原來的家有太多感情。
他求到甚至要下跪。最終還是他哥哥嫂嫂私下幫他,讓他有機會偷偷回一趟青城。
回去後,等待他的就是他們一家出事的消息。人去樓空,不知所蹤。
那個雪夜真冷,比那年在孤兒院的聖誕節還要冷。
可是再沒有人走近他,給他一顆糖果,溫暖他的手。
再回到南川,暴雨風驟。
因為逃學,私高要開除他。
爺爺震怒。後來不知家裡向學校作了多少交涉,加之他成績好,才終於許他繼續就讀,隻是檔案記一大過。
哥哥說得沒錯,霍家,的確和彆處不同。
他擁有了更廣闊的天地,也見到了許多從未見過的東西,可是同時,也失去了許多。
他要優秀,他不能出錯,要時刻冷靜,不能讓彆人挑出端倪,不能被彆人指著背後說他不配是霍家人。
他終於像霍靳琰說的,成為了一個站在高處,有能力保護想保護的人的人。
可是……
她在哪兒呢?
夏樹心裡像有利器來回在攪。原想問他怎麼會?他在霍家,有家人,有愛他的人,怎麼會過的不好?
可話流到嘴邊她忽然又不敢問,她怕他的“不好”會源自於她。最終說:“都會好起來的,阿珩。”
霍靳珩眼底紅潤了一片,唇色蒼白,“真的都會好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