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予道:“是啊。”
“我總說牽牛花醜,不如彆的花好看,一開始養的時候就不怎麼細心。”
陶萄記得,那盆矮牽牛是院長送給他們兩個的,一開始的時候陶予嫌棄它醜,不管它,也總把它放在陰暗的角落裡,不讓它曬太陽,也不給它澆水,陶萄發現了之後,把陶予臭罵了一頓,然後把那盆矮牽牛放在了福利院圍牆的最上麵,每天都爬上爬下地澆水,照看,一次從凳子上摔了下來,腳上還謔了一條大口子,流了好多血,對麵街有一家賣花的小店,陶萄路過的時候,便進去翻她們養花的冊子,冊子上說,矮牽牛需要全方麵的光照,以及充足的水分,這兩點陶萄都做到了,可那株盆牽牛花依舊不開花,陶予讓陶萄不要再管,福利院其他的小朋友也嘲笑陶萄做無用功,傻得可憐,陶予怕陶萄又摔傷,想要幫她澆水,卻被陶萄拒絕了,她倔強地認為,她一定能讓那盆矮牽牛開出花。
“你每天都要去看那盆矮牽牛。”
“可是長的隻有葉子沒有花。”
直到那天早上,陶予走出門口,一眼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高牆上滿團盛開的牽牛花,不是尋常的藍色,也並非清純的白色,而是極其妍麗的紅色,火紅色。
陶予仍舊記得那天眼睛仿佛被灼傷的感覺,而陶萄搬著椅子,站在牆頭,仔細地盯著那盆花,撫過它的葉片、花朵,然後露出了滿足地笑容,她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盯著陶予,一雙狐狸眼裡映著初夏的晨光還有那片鮮豔的紅,“看到沒有,陶予,這是我養出來的花。”
“你看它多漂亮,溫馨花店都沒有比她更好看的花!”
她那時候的語氣,就和她站在出租屋裡,盯著窗外,說“我要成為人上人”是同樣的堅定。
陶萄道:“可是後來那盆花被人扯得七零八落。”
她咬著嘴唇,想到那盆牽牛花,便有些傷感。
陶予卻垂眸道:“以後不會了。”
他會儘全力去保護……
陶萄:“啊?”
陶予換了個話題,他告訴陶萄,他最近參加了數學和物理競賽,都獲得了獎金,而且上學年的獎學金也已經打到卡上了,所以陶萄不必再為他的生活費操心。
說話的時候,陶予一直沒有看陶萄的眼睛,直到出門的時候,陶萄叫住陶予,解釋道:“我沒有要疏遠你的意思,隻是我正好需要衣帽間和書房,所以就搬到這邊來了,那邊押金我也不想退,反正我們也在一個小區,很方便的。”
“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放假回來住。”
“是我交的錢沒錯,可我又不是什麼彆的人。”
陶予又走神了,陶萄在他麵前揮了揮手,陶予才回過神來。
他盯著陶萄的眼睛,道:“好。”
麵前的女孩就如同褪去了之前醜小鴨的外衣,逐漸有了白天鵝的雛形。
這種感覺讓陶予想到記憶裡那個初夏他看到的那一團火紅的牽牛花花球。
不是嬌豔的玫瑰,也不是清純的百合,而是帶著一股野蠻的勁,就連美,也是美得讓人感慨的。
“我把你當作親姐姐。”
“我們的感情永遠不會變化。”
陶予心裡生出的某種愧疚,迫使他說出了這兩句話。
陶萄的眼神瞬間便亮起來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陶予道:“我忽然很討厭以前的我,沒有保護好那盆牽牛花。”
陶萄:“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反正我曾經看到它開得那麼漂亮,想到之後發生的事情,不開心就少了很多。”
“那我走了。”
“對不起,我不該抱怨的,我以為你……”陶予聲音有些低。
他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路上小心,到了給我發消息。”陶萄囑咐。
陶予“嗯”了一聲,補充了一句:“我很欣喜你現在的變化。”
“我……”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卻道:“算了,再見,早點睡吧。”
“今天直播麼?”
陶萄:“今天休息。”
“那我明天來找你,你中午想吃什麼菜,我來做。”
“紅燒豬蹄,粉蒸排骨!”
陶萄眼神變得欣喜,陶予道:“知道了。”
他望著陶萄臉上淺粉色的紅暈,道:“時間真的是奇妙的東西。”
“我漂亮嗎?”
“你是指的這個吧?”
“算是,但也不全是。”
“那我不漂亮嗎?”
陶予看向彆處,聲音淡淡:“漂亮。”
“那就好,那你回去吧。”
門從裡麵關上,落鎖的聲音清脆響亮。
陶予穿過燈光略暗的小區花園時,已經把陶萄的生命軌跡和那一團豔麗的牽牛花聯係了起來。
他想,若是他從陶萄自卑初期的時候,便主動告訴陶萄,其實她並沒有那麼差,她會不會不會度過一段那麼不開心的日子。
牽牛又名朝顏,向陽而生,無法在陰暗中存活。
那盆矮牽牛是陶萄搬到了高牆之上才得以開得那麼豔麗,他沒有讓陶萄走到陽光下,陶萄卻自己開創了新的生存環境,她在自己攀爬,爬到了能夠得著陽光的地方,然後徐徐盛開成了陶予從未想象過的樣子。
他想,或許他太狹隘,太陰暗。
現在和曾經的他,於陶萄而言,就如陰暗潮濕的角落之於矮牽牛一般。
陶萄說他不是拖累,其實他是,隻不過是另一種程度上,自私自利的拖累。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以拖累的方式繼續下去。
那就改吧。陶予平靜地和自己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