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萄的拍攝手段和技巧, 讓他們從一種浮躁的狀態中靜了下來。
畫麵切換,背景音樂,嘈雜的人聲變成了清澈悅耳的瓷鐘的敲打聲。
瓷鎮的清晨, 老的工匠在用勾勒胚胎。
天上的層雲是快速舒卷,而小鎮裡的人緩緩走動。
“瓷鎮就是這樣。”
“我師父教的東西夠用我一輩子了。”
“不累。”
“特輕鬆。”
“我兒子要接我到大城市去,我反正不去啊。”
“這裡什麼都有, 我老伴的骨灰壇子都是我自己燒的。”
鏡頭裡出現了不同的匠人的笑臉, 他們拿出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遞到鏡頭麵前。
什麼都有,有茶壺,有憨態可掬的小玩意, 也有大件的花瓶。
如同人生百相,莫名帶上了點禪意。
這是第二幕——《瓷鎮》。
眾人看得入了神。
他們甚至沒空想陶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事,也沒空懊惱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
不知道為什麼, 雖然片子是很緩慢的節奏,可大家的注意力就是被牢牢地黏在了屏幕上。
有一種彆樣的趣,也許可以稱之為生趣。
這不是結束。
瓷鎮之後,是——《大河》。
這是陶萄在處理完胭脂鋪的事情之後, 自己背包出去找到的內容。
離h市很遠的郊區的中上遊有一條大河,河邊有一些散居的漁民。
大河拍攝的便是這群漁民的群像。
廣袤的河麵上, 帶著蓑笠和鬥篷的漁民,撐著老式的漁船, 不疾不徐地收網。
青色的天空和雨絲,仿佛某種鳴奏曲, 在為這個樸素得如同與當代城市生活格格不入的小聚落歌頌。
不同於巷子和小鎮, 這一部分更加安靜。
對話隻有一點點,更多的是悠遠的長鏡頭。
這些河流的取景, 最終呈現的是某種教科書式的效果。
“我送兒子去上學,有時候還能開船過去,不過兒子怕同學笑話,不讓我這麼乾。”
“這裡好啊,我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這一部分讓大家從前兩部分的市井生活中脫離出來,走進了另一個氛圍裡。
內容多,可並不亂。
她的鏡頭的變換,移動,都很樸素,看似隨意沒什麼技巧可言,可卻有一種讓人深深沉浸其中的蠱惑力。
《大河》也結束了。
屏幕黑了。
長達三十秒。
就在大家以為結束了,一個個從剛剛夢一樣的體驗中清醒,正滿腔複雜的情緒,想和左右的人說些什麼的時候。
——一陣雷鳴般厚重的雨聲,讓他們心頭一跳。
他們抬頭看向屏幕,便看到了他們久久難以忘懷的場景。
滿眼的綠,層疊起伏的綠,一片一片蔓延到天際的綠,如同大海的波瀾,在黑下來的天空中,帶著一種沉鬱而壯闊的感覺。
這樣的場麵和鏡頭,就算是再看一遍,周加西也會不由自主地被拉進這如注的暴雨裡。
他側頭看著,安靜而入神。
而江漢謀沒看背後。
他聽到雨聲的時候,看了一眼台下。
看到或震撼或驚訝的眾人時,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裡麵透著點含蓄的排斥。
然而一時間,竟也沒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在綠波翻湧間,一個身穿白衣黑褲的少年,如同利劍一般,衝入了雨中。
鏡頭忽而就從那壯闊的、席卷人心的林海,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當那少年回眸的時候,山河也成為了陪襯。
“給。”
他說,聲音粗啞而低沉。
雨水從他有些黝黑的麵龐上滑落,白色的衣服緊貼這少年身體的輪廓。
人們並不聯想到性或者□□,而是某種非常原始而純潔的生命力。
山林還在響動,風還在吹著,雨也還在下。
他如同山之子,在鏡頭中,呈現出某種讓人心神巨震的美感來。
有人低低地呼吸了兩聲。
這一幕結束了,結束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