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尖利的話,確實讓夏宸錯愕了一下,他心中劃過一絲異樣。
不過隨之而來的便是濃濃的不悅,這樣的不悅沒有在他的臉上表現得太明顯,他的眉頭皺起來一點,唇角朝下壓,但隻是這點細微的變化,他便足夠給人造成壓迫感。
冰冷、高高在上、目下無塵。
“你在怪我嗎?”
夏宸反問。
陶萄望著他,夏宸接著道:“你不應該這麼對我說話,你以後會知道為什麼。”
陶萄真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她感覺自己的心燒起來了,被升騰的水分托舉得越來越高。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萄不斷的笑。
夏宸盯著她,平靜的表情總算有了鬆動。
夏家人,感謝你們這輩子也沒有讓我失望。
陶萄由衷的想。
在此之前,夏宸已經很累了,他心中積攢了很多負麵的情緒。
像夏宸這樣的人,有很多發泄情緒的方式,比如讓他人坐立不安,自卑尷尬,儘管發泄的對象是他的親妹妹,可是那又怎麼樣,他不在乎。
在見到陶萄的第一眼,看著她將自己包裹得不漏一點縫隙的樣子,他就想撕開她這層可笑的保護膜,讓她在光下瑟瑟發抖。
他早就看過她從小到大的一起資料,平凡得一無是處,就連最膚淺的容貌都沒有繼承到,她怎麼配得上夏家的基因?
她為什麼要赴約,為什麼不去死?死了就也斷了和夏家的一切瓜葛,而不是成為夏家的笑話。
夏宸極具欺騙性的外表下,有一顆刻薄至極的心,哪怕麵前這個女孩和他有血脈上的羈絆,他也不願給哪怕一絲的包容。
夏家人在骨子裡都是自私的惡人。
胸口不再發癢,陶萄的笑聲就停了下來,她玩弄著手邊的刀叉,問道:“你在威脅我嗎?”
刀叉在盤子裡敲擊,發出叮當的脆響。
夏宸眉頭皺了又皺,忍不住了:“你知道什麼是教養麼?”
“教養?”陶萄看向夏宸,問:“你問我教養?”
口罩下,陶萄嘴角的弧度深了深:“你以什麼立場問我。”
“我的……哥哥?”
夏宸冷冷地看著她。
陶萄看向他,道:“你覺得你是嗎?或者換句話說,你配和我說教養兩個字嗎?”
“一張dna檢測報告放在我麵前,上麵說,我們有血緣關係。”
“我很好奇,就憑借這個,你就跟我說什麼教養的事。”
“一張紙而已,我想撕掉就撕掉,來見你一麵隻不過是好奇。”
“你未免太投入角色了。”
女孩的聲音回蕩在包廂裡,如同砂紙一樣刻薄。
而這次,夏宸再也繃不住了。
“你以為我想接你回來?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夏氏不缺你一個女兒,我也不缺一個妹妹。”
“就像你說的,那一張紙什麼都不算。”
“你回不回夏氏,你都是一個普通人,你無法為我們帶來什麼,就不要期待我們會為你帶來什麼。”
“如果你更習慣福利院的生活,我想也在情理之中。”
陶萄見他停下來,聲音詫異地問:“這就說完了麼?”
夏宸露出了一個難得的笑容,看著陶萄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可憐蟲。
“你有一個姐姐。”
“她十歲獲得世界鋼琴比賽少兒組的冠軍,十三歲加入了國家特等芭蕾舞團,現在和你一樣大,我們都很喜歡她。”
“她和你一樣大,生日和你一樣,除了我之外,你還有兩個哥哥,我們兄弟三人加上我們的爸媽,都很喜歡她。”
“雖然她現在被查出來和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我們沒有讓她回去和親生父母一起生活的打算,如果你決定回來,希望你能和她好好相處,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陶萄順著他的問:“我應該有什麼樣的心思?”
夏宸:“她比你有禮貌,比你漂亮,也比你才華,你處處都比不上她,如果嫉妒她很正常,但是如果對她做了不該做的事,你會承受夏家的怒火。。”
夏宸原本是不想把這些話放在明麵上說的,奈何麵前女孩從進來到現在,她的一舉一動,都像是潘多拉魔盒,逐漸放大了他心中的惡意,最後不吐不快,而她,自然而然就成了他情緒廢料的容器。
夏宸看向陶萄,但見她低著頭,看上去像是因為他的話而情緒低落。
夏宸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感到沒有來的懊惱。
隻是他懊惱的不是這些話傷害到了陶萄,而是自己沒有控製好自己。再怎樣,他也不應該把這些話說出來的。
就在他為自己的行為不滿的時候,低著頭的女孩忽然輕笑出生。
本以為她會再說一些維護個人自尊心的刻薄話,畢竟碰到這樣的事情,誰都會覺得不公平,然而夏宸想錯了。
女孩聲音帶著微不可查地嘲諷:
“早點把心裡話說出來不就好了,何必兜圈子呢?”
“既然不喜歡我,就不要裝作為我好的樣子。”
“活得那麼虛偽,人很累的。”
仿佛有所預感的時候,夏宸的心有些不安地跳動了兩下。
說不上來為什麼。
惡語傷人六月寒。隻是他在這之前,從來沒想過,一旦言語上傷到這個真正意義上的妹妹,他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她不是聽完了所有傷人的真話了麼,為何一點該有的反應也沒有呢?
夏宸不能理解,人們總是對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對無法掌握的人,同樣驚疑不定。
*
謝知交關上門沒一會兒,便聽到隔壁的包廂裡傳來的動靜。
門開了,為首的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二少爺。”謝知交壓下心中的詫異,朝夏岐恭敬地喊了一聲。
夏岐出來後,指著六號包廂問:“人到了嗎?”
謝知交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看著五號包廂魚貫而出的一群男人,他點了點頭,“到了”。
夏岐笑意不達眼底:“讓我在隔壁等了將近一個小時。”
他回頭看自己的那群友人,道:“喝了一個小時的茶水,進去之後好好和我的妹妹打個招呼。”
謝知交有些明白了夏岐的意思。
他看著夏岐不達眼底的笑容,以及後麵那些人玩味的表情,忽然想到剛剛陶萄在門口叫住他的情形。
“二少爺,您要帶這麼多人進去,我需要向老板說一聲。”
謝知交的聲音依舊是恭敬的。
“說什麼說?”
“要是我沒給我哥交代過,我現在會在這裡等嗎?”
“讓開。”
夏岐從來都是乖張的,謝知交早就習慣了他這副對待人的樣子,當下垂下眸子,朝邊上退了兩部,夏岐扭動門把手,一把推開了門。謝知交有些可憐起那個叫陶萄的女孩來。
從夏宸偶爾提到的隻言片語中,謝知交清楚夏岐很不待見這個半途闖入的親身妹妹,隻是“殺人誅心”這種手段,便在初次見麵的時候使用,還是讓謝知交感到背脊發寒。
隻是沒人能救裡麵那個女孩,一開始命運便注定了……
不過,真的無解麼?
謝知交忽然想到陶萄住的錫山公寓,忽然希望這個女孩真的有點什麼不為人知的背景。
也許是因為她的謝謝確實讓謝知交記憶尤深。
*
上輩子,夏家的這群“親人”們尚且還披著偽善的外衣。
而現在被陶萄隨便一激,就把心裡話全數說了出來,說到底是把她看低到了塵埃裡,認為就算真的憤怒,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擊。在他們看來,他們可以肆意威脅她,而她隻能理所當然地做一個受氣包,因為她一如既往一文不值,把她接回夏家,也是對她的恩賜。
陶萄垂眸看似無意地把玩著刀叉。
“當當當。”
她一下一下地敲擊著餐盤。
就在這個時候,門從外麵被打開了。
夏岐走了進來,後麵還帶著一堆朋友,全是年輕男性,穿著打扮不俗,是一群不可一世的二代富家少爺。
夏岐抬眼朝陶萄所處的位置看去,他身後跟著的朋友也一道望向那女孩。
嘶,包裹得真嚴實。
待他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會兒,陶萄轉頭看他們,陶萄目光劃過為首的夏岐的臉,口罩下的微笑忽然消失了。她望向夏岐身後的五六個年輕男人,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再次看向夏岐。
都是富二代,在優渥的家庭條件的滋養下,一個個都又高又帥,在普通女孩眼裡,這樣的男人們具有很強的吸引力,卻也極其容易讓她們感到自卑怯弱。
“我的好妹妹,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二哥,我叫夏岐。”
他走到陶萄身邊,一隻手撐著桌子,一隻手俯下身來看她,“我聞聞,你這身上有沒有臭水溝的味道。”
說話間,他當真裝模作樣地湊近陶萄嗅了嗅。
臭水溝的味道沒有聞到,倒是聞到了淡淡的帶著冷調的清香。
“開玩笑的,聽說福利院條件很差,妹妹身上很乾淨,沒有味道哦。”
“到了夏家,以後也要保持這樣愛乾淨的習慣,不然我會不高興的。”
陶萄捏著刀叉的手緊了緊,夏岐自然注意到了這點,她細白的手指捏著刀叉,指甲蓋因為太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整隻手似乎也在抖,似乎受不了這樣的屈辱和刺激。
夏岐表情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對不起啊妹妹,我說話比較直接。”
“但再怎麼說你也是夏家的人,出去不能丟夏家的臉啊。”
門口的一堆二世子和不遠處的的夏宸冷眼旁觀。
陶萄的手指抖得更厲害了,盤子因此響起了斷斷續續的清脆的敲擊聲。看上去,她是被夏岐的話刺激得很深。
有人無聊地看向她的手,根據夏岐說的,這個妹妹相貌平凡,渾身上下沒有可取之處,但手還怪漂亮的,又白又細,而且幾乎沒有任何做過重活的痕跡。
夏岐卻嫌這還不夠,他回頭朝站在門口的幾個人遞了個眼神。
立刻有人懶懶地出聲:“岐哥,你可彆嚇妹子了,人家住的是孤兒院,又不是豬圈。”
“不會說話彆說,妹子,我們過來就是想看看你,你要是不嫌棄我們的話,就把帽子什麼的都摘了,也當交個朋友,我這人對美女特彆好。”此人明知道陶萄長得不漂亮,卻加重了美女二字的讀音。
“那你可記住你的話,我回頭就把這話告訴啟月妹妹。”
“哎哎哎,我開玩笑的,我心裡隻有小月!”
“那你還撥動人家少女的心乾什麼。”
“我這是出於禮貌。”
“妹子,把口罩摘下來,就當讓哥哥們認識認識唄。”
女孩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有人沒忍住輕笑了兩聲。
如果坐在這裡的,還是上輩子的陶萄,那她的心一定會被這些人的話刺得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