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交朝包廂裡看了一眼,有些不忍,他看見女孩低著頭,渾身的氣壓低得可怕,手還在抖。
饒是他這樣閱曆豐富的成年男人也不得不承認夏岐很狠,他深知如何將一個十八歲女孩的自尊踩到塵土裡來回碾壓。
隻是沒人知道,陶萄的手在顫抖,不是因為屈辱,更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興奮。
心臟砰砰地跳動著,就連渾身的血液也叫囂著沸騰起來,她的耳廓微微發紅。
最後一個二世子的話語落下,陶萄還是沒有反應。
夏岐多少覺得有些無趣,竟然伸出手就要去取陶萄的鴨舌帽。
就在這時,女孩終於說話了。
“哥哥。”
這道綿而糯的聲音在安靜的包廂內顯得格外動人。
聲音不大不小,但是足夠讓夏岐愣神。
他的手停住了,有些詫異地看向陶萄:“你在叫我?”
“哥哥,你能湊近一點嗎?我想和你說個秘密。”
女孩聲音太好聽了,甚至有種能蠱惑人心的錯覺,夏岐愣神的功夫,身體比腦子先行動,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頭低了下去,耳朵對著陶萄。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際。
女孩放下刀叉,拿起手裡的盤子,然後——用力敲在了夏岐頭上。
“砰。”一聲悶響,盤子四分五裂,而夏岐悶哼一聲,腦袋劇痛之際,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順著額頭滑落到鼻翼。
在夏岐短暫的二十三年人生裡,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以致於他腦袋混混沌沌靠在細膩的桌布上的時候,也還遲鈍地沒有意識到當下的情況——他被他最看不起的親身妹妹——一個十八歲的女孩——掄起餐盤砸破了腦袋。
直到一隻手從後麵摁住了他的後頸,細、軟、涼,如同毒蛇一般,讓他背脊處漫起一陣涼意。
“你瘋了!”看著陶萄用餐刀抵著夏岐的側臉,被銀光刺了刺眼,夏宸終於驚恐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而門口的那群二世子已經嚇傻了,被夏宸這麼一吼,他們才回過神來。
謝知交在外麵瞪大了眼睛。
“把刀放下!”
“做事想想後果,你當著我們這麼多人的麵砸夏岐,你瘋了!”
“再怎麼他也是你哥!你他媽就這麼惡毒!”
夏岐此刻已經腦袋有些昏昏沉沉,他腦袋破了,血不斷流著,很快就將一大半潔白的桌布染紅了。
已經有人打了120,可是因為陶萄用到抵著夏岐的臉,沒人敢過去拉陶萄。
“砰!”有是一個玻璃杯被砸在了地上,碎片四濺,門口那一撥人齊齊後退了兩部。
“吵死了。”女孩一句話便讓吵鬨的包廂安靜下來了。
有人咽了咽唾沫,看向已經站起身的少女。
“不是喜歡開玩笑嘛?聲音那麼大乾什麼?”女孩順手將餐刀立在桌子上,隻是鋒利的那一麵朝著夏岐的臉,那不足一厘米的距離,看得在場的所有人心驚膽戰。
“你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
女孩輕笑了一聲,帶著某種不可名狀的吸引力。
“怎麼好好說呀?”她的聲音仿佛抵著舌尖說出來,如同水珠在軟緞子上跳躍,情意綿綿。
手底下血腥一片,她卻好像一點也在意,在這種古怪的情境下,哪怕她臉沒露出分毫,竟也憑空給人一種邪氣盎然的感覺。
“讓你們繼續在那裡像八婆一樣說話麼?”
“還是有人想過來聞聞這人身上的血是不是臭水溝的味道。”
“剛剛我看你們挺喜歡開玩笑的,所以我也開個玩笑罷了,你們不會介意吧?”
她劃過眾人驚恐的臉,笑著道:“看來是開不起玩笑啊。”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始不急不慢的講話:“我呢,不姓夏,我姓陶,就算dna鑒定擺在我麵前,也不能改變什麼。”
“想讓我認祖歸宗?沒誠意就彆來擺爛。”
“什麼夏啟月夏岐,我可不是什麼癩皮狗,這狗種喜歡叫,又不敢咬人。”
“很厲害是嗎?想要我怎麼樣呢?”
“要我說:謝謝你們接我回夏家,我真是感恩戴德,我一定好好做人,不給你們製造一點麻煩,請對我更好一點?”
女孩用平靜的聲音說著包含諷刺意味的話。
下一刻她就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
“對不起,沒忍住,你們害怕的樣子真幽默。”
大家一瞬不瞬盯著她,這一刻竟然沒人敢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你們怕他會死?”
“剛剛他在那犯賤的時候怎麼沒人害怕我會看不開呢?”
“不過放心,我沒那麼無聊,為這種小事耿耿於懷。”
“總的來說,夏家快點倒閉也和我沒關係。”“最好等會出去多來兩個記者,這樣大家就都知道我們關係不和了。”
“多好啊。”
“嗯?”
“怎麼沒人說話啊。”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
陶萄似乎沒什麼意思,把刀丟到一旁,摁著夏岐脖子的手也抽了出來。
滿手血腥,陶萄扯下鴨舌帽和口罩,手上染了血,陶萄用口罩擦了兩下,然後隨意丟在了地上,眼鏡鏡片上不小心沾了點血,陶萄也摘了下來,丟在了桌子上。
幾個人要過來按住她,在陶萄望過來的那一刻,他們的動作頓時停住。
在門口的謝知交也呆住了。
“怎麼?”
“想把我扭送到警局?”
女孩勾了勾唇,聲音還是那樣動聽,隻是在這一刻,她的聲音忽然就變得不那麼特殊起來。
因為她長著一張和聲音全然匹配的臉。
陶萄出門之前就卸掉了臉上黃一度的粉底液,因為長久的興奮,她白膩的臉上染上了紅暈,雙頰砣紅。
長發及腰,那張臉糜豔不可方物。
被那雙黑且透的狐狸眼盯著,好像時間都凝滯了。
明知不是在笑,卻也讓人心慌意亂。
而她的手指上還沾著粉色的血跡。
在這樣血腥的場麵下,她的笑容直擊人的靈魂最深處。
而那群二世祖中有一個人愣住了。
這人便是陸遷。
他認出她來了,彆人隻被她的長相鎮住了,然而他認出來了她的身份,這是陶萄——導演陶萄。
她曾經在一次青年導演交流會上與他有過一次接觸,之後兩人便再無交集,等陶萄開始在編導界展露頭角,通過這女孩和趙亦的關係,陸遷回憶那次在青年導演交流會上見過的女孩,才想起那就是如今在編導圈子裡大放異彩的的陶萄,隨著《探視》、《大將軍》、《帷幄》先後出爐,陸遷對這個女孩的關注就逐漸演變成了崇拜。
現在他認出他來了,他的血液凝固了,他不敢去思考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代表著什麼。
“你不是陶萄!”
夏宸盯著她的臉,斬釘截鐵的說道。
“她叫你來的對不對?”
陶萄這次徹底笑出了聲,她的發絲跟隨這身體輕顫。
她的笑容讓那群二世祖行動遲緩,原本要說話的陸遷也一時間忘記了要說什麼。
流連花叢的二世祖們見過很多美女,可是饒是如此,她笑起來,卻讓他們感覺心臟在被重錘敲打。
夏啟月都不會讓他們有這種感覺。
“打電話問問你的私家偵探。”
說完,她眼神掃向門口的一群人:“誰報的警?”
有人低下了頭,不敢與陶萄對視,陶萄彎唇:“不說?”
這個時候,一個人心虛道:“你快走吧,我們會說這是意外事故,不會讓警察把你帶走,於情於理……”
“於情於理我挺想去警局看看的。”
“那個蠢貨報的警?你不能去警察局!”夏宸臉色陰沉如水地開口。
“我自首也不行?”陶萄踩在夏宸的神經上跳舞。
要知道現在夏家已經處在水深火熱當中了,要是再傳出消息夏家的親生女兒敲破了夏家二少的頭並因此蹲了局子,那就不是三言兩語的澄清能解決的問題了。
“不能去。”
“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陶萄冷冰冰反問。
眼看著樓下的動靜越來越大,氣氛劍拔弩張,這一刻,向來高高在上的夏宸終於選擇了示弱。
“我為剛剛說過的話向你道歉,對不起。”
陶萄又看向門口的一堆人。
“他們呢?”
“對不起,我對你沒有惡意。”
“剛剛是我不懂事……”
“對不起,誠心的。”
“……”
“記住了,我對夏家千金的身份沒有任何興趣,要是我在看見有蒼蠅在我麵前亂飛……”
陶萄不知何時手裡又多了一個玻璃杯,玻璃杯被狠狠摔碎在地上,再次濺起一地碎片,這次沒人朝後退了。
“我一定讓你們終身難忘。”她笑起來讓人失魂。
謝知交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這群不可一世的二世主對著一個比他們矮一截的點頭哈腰般道歉示弱,就連他的老板夏宸也在其中。
他覺得不可思議,無法想象這群人居然也有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一天。
女孩離開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遮擋物,一群二世祖給她讓路,她直直走了出來,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停了一下,然後側頭朝他勾了勾唇,走了。
救護車很快上來了,失去意識的夏岐被抬走。
而留在包廂裡的人,隻覺得背脊發涼。
“她是假的吧?”有人喃喃自語。
“肯定是,不是說是很普通的長相吧?”
“她是什麼身份,感覺不是普通人……”
這個時候,隻有陸遷沉聲道:“她是真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曾經見過她。”
“你們知道她是誰麼?”
“她是陶萄,是《帷幄》的導演,也是現在編導圈子裡最亮眼的新人。”
“如果她在媒體前稍微提到點什麼,事態誰也無法控製。”
完了。有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