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總有什麼是掩蓋不了的。哪怕沒人看得見,他的手,也比那個被追捕的妖臟多了。
他抱著闞澤,忽然覺得有些對不住男人。
人形六神隻知道他受過天罰。人形六神不會知道,他殺過的人不是以個算,而是以千算的。
人形六神什麼也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會不會覺得他不適合做自己的貓了?
司景有點心虛。這心虛和偷吃小魚乾被抓到的心虛不同,那時他明確知道自己是會被原諒的,是可以肆無忌憚的。
可現在,他並沒有這個底氣。
——萬一、萬一要是後悔了呢?
闞澤沒回答。
司景的心噗通一聲沉了下去。
他抱著闞澤的手指慢慢鬆開,低聲說:“你要是後悔的話——也沒關係的。“
手指糾纏了下,好像並不想就這麼放開,司景咬著牙,硬生生讓它們分開了。
“我也知道,”他說,“大家喜歡的,都是聽話的貓......”
哪兒有喜歡他這種不祥的呢。
“可以退貨的,”他徹底收回了手,含糊不清道,“你要是想退貨,現在就行了。”
反正——
反正也不會有多難過。
不就是盆貓薄荷嗎,沒了這盆,他還可以養很多很多盆。哪怕、哪怕不是闞澤呢。
司景咬住了自己的手背。他沒再說話,隻一下一下吸著氣。闞澤卻忽然伸了手,把他的手背從嘴裡解放出來,垂著頭親了親。
男人嘴唇溫涼,比他的身體的熱度更低。
司景打了個哆嗦。闞澤重新把他抱得更緊。
“可我的小花隻有這麼一個。”
......
嗯?
“我的小花聰明又勇敢,打跑了很多很多的壞人。”闞澤聲音輕輕的,一下下撫弄著他的背,“你沒有彆的辦法——殺人不是你的錯,他們的死,也不是你的錯。”
記憶裡的短腿貓晃著腦袋,一派天真爛漫。他蹦著去挖蚯蚓,撲蝴蝶,他那時什麼也不懂。
闞澤寧願他什麼也不懂。
若是可以,誰也不會想被迫長大的。
司景怔怔地望著他,像是不清楚他怎麼知道,額頭抵著他的額頭,“你——”
“你不用解釋,不用說,”闞澤看進他的瞳孔裡,從那裡頭又看見了當年茫然臥在原處朝他看來的貓崽子,“我也會懂得。”
我們共同經曆過。
司景徹底張大了嘴,這會兒終於回過神來了。他掰著闞澤的臉,把他和回憶裡的那盆貓薄荷之間慢慢打上一個等號,“......操!你是我挖出來的?”
他特麼給自己挖回來了一個老攻?!
老攻被他的手擠著英俊的臉,用擠出來的章魚嘴說:“你剛才好像說要退貨。”
司景左看右看,還在不可置信,“你怎麼會是我挖出來的?”
老攻還在用章魚嘴艱難發言:“忘了告訴你,一旦挖了,概不退換的。”
“......”
“你想都彆想再去吸彆的貓薄荷。”
“......”
半晌後,司景慢慢轉開眼神,“嗯......我好像給你施過肥?”
闞澤嘴裡忽然一苦,當年被迫食-屎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司景有點兒嫌棄,瞬間把擠著他嘴的手給鬆開了。
貓薄荷草老臉丟儘,強調:“那是直接灑進盆裡的,其實頂多能算灑在我床上——”
沒都進嘴裡。
而且,“不止當年,”闞澤幽怨,“你後頭還施過一次。”
司景的目光左轉右轉。
“還親,還啃。”
司景開始專注地看天花板。
“還逮了蝴蝶強行來給我授粉,”貓薄荷抱怨,“我差點兒就被隻蝴蝶上了。”
真的是非常可怕。
司大佬辯解,“因為你那時候都不開花的......”
死活也不開花,連個花苞都沒冒出來。司景心心念念著想養一大片的貓薄荷草,隻有一株怎麼夠?他專門撲了半天的蝴蝶,強迫著抓著蝴蝶沾了沾彆的貓薄荷草的花粉,二話不說往闞澤身上抹。
若不是那隻蝴蝶半路忽然間爆發蠻力掙脫開了,花粉就全沾闞澤葉子上了。
闞澤說:“那是因為我給它傳了點修為。”
我總不能真的看著自己被那什麼吧?
司景感歎:“好在我沒用蜜蜂。”
“不,你用了,”闞澤目光頓時更加幽怨,“要不是你自己逮蜜蜂的時候被蟄了,爪子腫了好幾天,你之後還得再逮。”
司大佬無話可說,也從記憶裡挖出了自己腫著腮幫子和爪子被李春景喂飯的情景,隻好在喉嚨裡擠出一聲乾笑,弱弱的,“我那不是——”
不是不知道你是妖嘛。
他趕緊重新環住闞澤脖頸,湊上去吸了吸,憋了半天,把身後頭冒出來的大尾巴也塞對方懷裡,目光軟綿綿的。
“給你摸,不許生氣。”
闞澤瞧著他。
“就隻摸摸?”
司景咬著牙,“親——親也可以。”
闞澤抱著他往桌上一坐,目光含笑。眼睛裡的熱度滾燙,甚至給了司景自己會被燙傷的錯覺。
“隻讓親親?”
“......”
草,見鬼了。
司景這種純情的小貓咪完全乾不過他這種千年老草,臉皮都不是一個厚度的,隻好再犧牲一步,“吸腳也可以。”
闞澤巋然不動。
“那吸肚皮!”
“......”
“摸摸摸,摸總成了吧,”司景徹底拿他沒辦法,徑直拽過男人手往底下去,低聲抱怨,“真是......那麼多棵貓薄荷草,我怎麼偏偏就挖出了你這麼個老變-態。”
老變態斯斯文文側過身,在他脖子上啃了口,給出了個浪漫的解釋,“命中注定。”
司景睜著眼,下了定論,“對,因為我命不好。”
“......”
可實際上,他還是挺開心的。
司景埋著頭,悄悄心想。
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言語,這個人懂得他——這本身便是玄妙的。他們共同存在於當年和現在,說不定還會有未來。
他的家原來沒有散,還有舊人一直都在。
可這開心不能和闞澤說,貓崽子心說,這會兒激動的都快開花了......
要是說出來,指不定又要分盆。
“......闞澤。”
“嗯?”
“你花苞抵著我了。”
“嗯。”
“你口袋裡掉出來的東西有點兒眼熟——操!我就說是你拿的,你還給我抵賴!”
“嗯......”
潮水漫上來了。春日的氣息一點點嘭嘭膨脹起來,一切都變得玄妙。
粉紫粉紫的花生出了花蜜,一滴不剩地灌進了貓崽子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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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司景走路都帶風。
他進了組,往椅子上一坐,翹著二郎腿看劇本,一麵看一麵無意識地抖著腿,哼著歌。袁方給他倒了杯水,往他旁邊的小馬紮坐了,警惕地打量著,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家藝人是春光滿麵。
“你晚上和闞澤乾嘛去了?”
司景嘴裡叼著根筆,在劇本上畫圈,隨口道,“就乾。”
袁方目光瞬間變得森然,咬著牙去摸電話,“個房淵道......”
怎麼看藝人的!
這麼繁忙的日程,闞澤怎麼還有心思拱他家白菜?!
他怒氣衝衝起身,司景獨自還在那兒晃腿。晃著晃著,有工作人員跑過來,說:“司景,你家的粉絲過來探班了。”
之前已經打過報備,司景便把筆往兜裡一揣,放下劇本,踱步過去。一群女孩子在角落裡站著,小聲說著話,不敢打擾劇組。她們手裡都提著東西,旁邊還停了輛移動的奶茶車,一看就是來做應援的,瞧見他過來,眼睛立馬亮了。
“司景!”
“景寶——”
司景邁動長腿,幾下便走過去,認出了其中幾張在活動中經常見的熟悉的臉。
“怎麼又帶東西過來了?”司景皺著眉頭,“多給自己買兩條裙子多好?”
為首的小姑娘說:“這是你第一部當男主的戲嘛......想拜托工作人員照顧照顧你。”
她笑嘻嘻,“我們還買了花,待會兒景寶記得去看一眼,在那邊兒門口擺著!我們給你帶了零食——”
除了零食,劇組上下工作人員都多多少少有東西。手工巧克力、運動手環、智能手表、司景代言的品牌物品......全都裝在印著司景卡通形象的袋子裡,裡頭每一樣都貼著司景的貼紙,奶茶車上也是司景的大圖。
司景粗粗看一眼,就知道她們在上頭費了多少心思。
他拆開袋魚乾要分給粉絲,粉絲急忙閃躲。
“不要不要,就是給你買的,你吃就好啦。”
又小聲問些近況,身體怎麼樣呀,拍古裝戲有沒有不習慣呀,辛不辛苦呀......最後不知是誰加了句,闞澤有沒有欺負你呀?
這個問題,司景的粉絲都挺關心,一時間目光如炬。
司景想了會兒,把嘴裡的魚尾巴嚼碎了吞肚子裡,“沒有。”
哦,粉絲們放了心。那——
“我欺負他了,”司景說,有點蜜汁自豪,“我也是會欺負人的。”
又咬又吸什麼的,非常適合他這種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