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躺在他的臂彎裡,一麵啃葉子一麵流口水,剛生出來不久的小乳牙來回啃。
司景不是那種特彆乖的貓,稍微大一點後,便逐漸具備了先前所掌握的雞飛狗跳的特殊本領。腿雖然短,跑起來的速度倒也挺快,每天飛奔著到處找事兒,又是咬人衣服又是扯人褲子。它還格外通人事,既然是闞澤養著它,它也就跟闞澤特彆親,立馬就在心裡劃分出了敵我陣營。
闞澤的敵人,等同於它的敵人;闞澤的朋友,等同於它的朋友。
闞澤和那位年輕女人,也就是他嫂子的關係並不好。嫂子野心格外大,每天在府裡沒事也要尋出點事端,動不動就陰陽怪氣,抱著隻波斯貓來回晃蕩。司景不喜歡她,趁人不注意,常常往她屋子裡去。
等闞澤回來了,就聽東邊院子裡頭喧鬨聲特彆大:“——那貓!那是我剛買的衣服!!”
“那是我的首飾!放下我的珍珠項鏈!!!”
“抓住它,把它給我打死——”
亂七八糟的喊聲裡,闞澤推開東院院門,早早就聞見味道的小短腿已經飛也似的迎接了出來,一下子在他懷裡撲了個滿懷。大少奶奶立在角落,氣的直抖,拎著自己被咬斷了的珍珠項鏈,“乾嘛呢?怎麼還不打死?”
闞澤的臉色沉下來,說:“什麼打死?”
他俯身把貓抱著,重新站直了。大少奶奶莫名有些心虛,可看見自己如今這房間裡的狀況,卻又怒火直往上冒,“還能是什麼,你的貓!你看看它到底抓爛了我多少衣服,我的項鏈,我的椅子......”
她報著損壞的東西名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立馬問闞澤要個說法。闞澤自然不會為了彆人怪罪小可愛,因此聲音溫存,半點都不生氣,司景蹲坐在他掌心裡,也是一副狐假虎威的氣派,絲毫不認錯,甚至還囂張地舔起了爪子。
大少奶奶被它氣個倒仰,伸手要過來抓,被闞澤毫不留情一巴掌重重打下去。他到底是這家的寶貝孫子,就算再氣,大少奶奶也不敢真拿他出氣,隻能瞪大眼,驚詫地望著。
“這一隻貓你還護著?它弄壞了東西,難道不該打?不該說?!!”
闞澤說:“該說。”
司景的尾巴耷拉下來。
闞澤舉起一隻爪子,對著小聲呼呼了幾下,“撓木頭撓的疼不疼?——小心把指甲弄裂了,會疼。”
司景的尾巴重新耀武揚威豎了起來,得意洋洋蹲在闞澤的肩上,扔下一地狼藉,走了。
它初時喜歡自己親自過去找事,後頭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閒情,變為了趕著一群老鼠過去找事——家裡的老鼠都被它追趕過去,大少奶奶住的房子一天到晚的鬨耗子,想找波斯貓抓,可波斯貓也是嬌生慣養的,哪兒抓過這東西?看見了跳的甚至比女主人還高。
大少奶奶氣不過,瞧司景喜歡在院子裡曬太陽,便專門把波斯貓也放進去,慫恿著自家貓教訓教訓它。
波斯貓生的挺胖,司景跟它一比,那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可愛。異色瞳的純白波斯貓挪過來,氣勢洶洶地喵了一聲,身上的毛炸的仿佛劍背龍,瞪著司景。
讓開!
老子的地盤!
它比司景大了幾乎有三倍,這要是普通的貓,興許就立刻夾著尾巴給它讓了;隻可惜司景並不是普通的貓。
它本來就有點脾氣,被嬌養著長大,脾氣更甚以往,儼然有種“天大地大老子第一大的”氣勢。不僅不躲,反而惡狠狠回瞪回去,一爪子猝不及防抓上波斯貓的臉。
波斯貓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撓懵了。
這怎麼著?不按套路出牌?
再低頭看,這顯然還不算完,司景還跳躍著要撲上來再抓它。這一下子可悲嚇得不輕,大白貓後退兩步,秒慫了,撒開丫子掉頭就跑;司景在後頭呼哧呼哧地追,耐不住人家腿長,沒追多久就追不上了,隻好重新躺回原地曬太陽。
波斯貓噙著兩汪淚衝去主人那兒。它是富家小姐,可惜司景骨子裡是個土匪,小姐對上土匪,那殺傷力基本沒有。大少奶奶氣了個倒仰,接連點著它腦袋罵了好幾句沒用。
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
白貓委屈的直喵嗚,在那之後幾天,夥食都沒有之前好了,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
與此相對的是司景,簡直是被養的毛光油亮,陽光下都閃著細碎的光。那一身皮毛豐厚細密,又軟又蓬鬆,誰瞧了都要多看兩眼,恨不能上前摸幾把,在那柔軟的毛裡好好蹭一蹭。
司景在這房子裡,過的前所未有的痛快。
攆老鼠,追貓,踩菜地,咬花......樣樣兒都有意思。
最有意思的莫過於吸闞澤。
這也是司景在成長過程中漸漸意識到的。初時他以為所有的人類都會長葉子,後頭才發現,隻有闞澤會,而且葉子香噴噴,聞著就讓貓亢奮。
晚上睡覺的時候,也就是吸闞澤的時候。司景往往能從桌子上興奮地一躍而下,一頭栽進被窩裡,隨後在被子裡拱半天,縮到闞澤的胸膛那兒,找一塊還沒怎麼被咬過的地方磨牙。
闞澤被咬出了挺多小牙印兒,但並不疼。司景懂人情,也機靈,從來不會下很大的力道。那種咬,更像是讓人心癢癢的撒嬌。
“不那麼快長大也好,”它趴在胸膛上,又輕又小的一個毛團,讓闞澤禁不住喟歎,“就這樣——也好。”
司景晃著頭頂小揪揪,紮著紅頭繩,勤勤懇懇地吸草。
闞澤看著看著,便低低笑了聲。他把貓抱得更緊,低聲說:“小花?”
司景睜開碧青的眼,望著他。
“喵嗚。”
“就這樣長大就好了,”闞澤含著笑,“慢慢來,我們不急。”
這樣的正兒八經的小奶貓時期,貓薄荷草其實還很享受——想也知道,等大佬真成大佬了,那是死也不會讓他在頭上紮小揪揪的。
那還不如讓大佬去撞牆呢,真的。
但其實小揪揪相當可愛,闞澤伸手碰碰,司景便搖頭晃腦,使勁兒盯著自己臉上垂下來的一小條紅頭繩。腦門上的那點毛挺厚實,揪揪高高朝向天空,它晃了半天也晃不下來,隻好咪嗚叫著去找闞澤求助。
闞澤把那一小條往蝴蝶結裡一塞,騙它:“去掉了。”
貓崽子純然無辜,闞澤說什麼便信什麼,立馬把這事忘了個乾乾淨淨。
闞澤每天都在給司景輸妖力。雖然也有盼著對方能化出人形的心思,可更多是為了司景的之後著想;戰火馬上就要燒到這兒來,雖然如今看著仍然和平,可到底隻是暫時的。
宅子裡一天比一天人心浮動,老太太每天和底下幾個晚輩一起聽廣播,時刻關注著動向。
徐家村......
劉家村......
向陽橋......
廣播裡的覆滅地區一日日靠近。不少丫頭早已經沒有了在這兒繼續做活的心思,能回家的便匆匆回了家。府裡的下人一下子走了一大半,各自回去準備囤糧食,挖防空室,闞府自然也不例外。老太太早早就安排人收拾東西,除闞澤之外的兩個孫子也一早就逃到了國外,老太太準備借著之前積攢下來的一點人脈,遠赴海外,躲避戰火。
她也安排了闞澤走。這都是她闞家骨肉,自然要走。
倒是她這種糟老婆子,走或不走都是一個樣;反正也是活不長的了。
出乎意料,當她將船票遞過去時,闞澤竟然明確表示拒絕。
“為什麼?”老太太全然不能理解,“為什麼不走?難道是準備留在這兒,整天心驚膽戰不成?”
闞澤搖搖頭,平靜道:“我不走。”
“得走!”老太太連連用拐杖敲地,“得走——你不走,剩下人走了又有什麼用?”
闞澤仍然不動。
“我不走。”
“你——”
“我就在這兒,”他說,絲毫不妥協,“我和小花,都留在這兒。”
哪怕他不打算再讓司景受當年的苦了,他也絕沒有就這麼把過去一筆勾銷的意思。他所愛的司景,即使如今不再有被扔下的痛楚,也絕不可能放棄下這麼多無辜的人單獨出逃。
這就是司景。所以,他也得留下來。
老太太勸不動他,隻好說:“你再回去想想。”
闞澤壓根兒不需要回去想。他回去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看貓。
今天有些特殊,拉開門後,沒看見撲上他鞋麵的小可愛,反而看見帳幔後像是有什麼,影影綽綽,隱隱約約。
闞澤心忽然有些砰砰跳,他疾步上前,拉開帷幔卻用了好幾分鐘。
拉開後——
裡頭的少年頂著貓尾巴,正在專心致誌地舔手。頭上那個歪歪扭扭的朝天揪格外顯眼,又紅又顯眼。
闞澤:“......”
這要是讓大佬知道了,恐怕就不是一兩句土味情話能挽回的事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