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椒好奇地問:“小哥,你去哪兒?”
“大胖回來了,我去看看。”
“那你等我一下,我也去看看大胖哥!”
方秋椒抱著盆就要跑,方夏卻道:“你還是彆去。”
方秋椒疑惑地問:“怎麼了?”
“大胖回來了,不是出師,是被他師父趕回來的。”方夏道,“他是學廚的,你開著店。回頭他爸媽張口,不好拒絕。”
兩人口中的大胖叫田大胖,和方夏同齡。
田大胖上學時老被人欺負,方夏照拂了兩回後,往後沒人再欺負他,他也就常常跟著方夏後頭。
有小時候的情麵在,加上這兩年田大胖回家總來找方夏說說話。方夏對田大胖存了幾分關切,這才聽了消息就要出門。
至於為什麼方夏不讓方秋椒跟著,那要說到田大胖學藝的事。
田大胖人不機靈,但是能吃苦,看著讀書肯定讀不出頭,他家裡打聽了個厲害的師傅,送他去學廚。
田大胖十四歲出去跟著師父學廚,今年二十二,本來該是上案板做菜學真手藝的時候了,可就這麼回來了。
方秋椒笑道:“誰不知道我就是掙點辛苦錢。小哥,你也太看得起你妹妹了!”
托方倩秀和管小娥的福,村裡都認為方秋椒不怎麼掙錢。再說了,方秋椒自家還有人,真要找人幫工,哪裡輪得到外人?一般人不會亂開這個口,都是要臉皮的。
方夏一琢磨,發現自己琢磨不對勁的人琢磨多了,這回的確是想多了。
他笑著道:“行。那我等你一下,一塊過去。”
***
方秋椒和方夏到田大胖家時,田大胖家已經到了不少人,連老書記田思明都驚動了。
田大胖家的院子裡。
田思明戴著頂軍綠色鑲紅色五角星的帽子,坐著問道:“江平、素華啊,你家大胖這是怎麼回事啊?”
方秋椒聽著老書記的話,目光往院子中間的田大胖身上看去。
田大胖過年沒回來,算上日子,該有一年多,一直沒回家。
這年頭拜了師父學藝,就像是給自己找了個爹。多了個爹,指望著跟人學吃飯的手藝,態度自然要恭敬,不能回來過年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可方秋椒
沒想到,田大胖站在哪,她這個每年見他的人竟有些對不上號!
田大胖不高不矮,但肩膀很寬,以前一張國字臉,方正有肉,看著憨厚老實,如今那張臉瘦得都有些脫相。
田大胖的親媽錢素華,她伸手拉住田大胖的手,心疼得眼淚直掉。
“湯欣榮那個老東西不是人啊!我好好一個孩子送過去,學了這麼些年,儘讓他吃苦不說。”
“臨到頭了,大胖什麼刀啊火啊的考驗都走了過去,說好教他真本事,結果還誣陷大胖偷學,把人趕了出來。”
錢素華恨得咬牙:“他若是不願意教,直接說就是,何苦磨了我大胖這麼些年!”
錢素華拿起兒子的手,舉給眾人看,聲淚俱下:“看看這手,說他天天冰裡撈魚我都信!”
田大胖的手指頭,一根根都像是胡蘿卜,腫腫的,而且多處凍裂,看起來嚇人得很。仔細瞧,還能看出各種細小的傷口在上麵。
方秋椒光是看著,都覺得手疼。
村裡人也看不過眼,紛紛不平。
“這手看著也太造孽了!真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這也太過分了!忒不厚道,使喚了徒弟,到教本事的時候就趕人走。”
“大胖十四去的,這都給人白乾多少年活了?”
從十四到二十二,是八年。
田大胖饒是再憨,想到自己的八年,眼淚都忍不住從眼眶裡掉了下來。
但也有人小聲問道:“偷學是怎麼個說法啊?不是教徒弟嗎?”想弄個明白。
方秋椒站在方夏後麵,開口道:“應該是指偷學師傅的秘方,有些東西是師傅不想教的,看家本事。”
這話她聽熊雄說過。
但熊雄說話的時候,意思明顯是——他徒弟能學到算本事。
有徒弟能從自己手底下學到東西,說明用了心,還仔細,是個好苗子。
方秋椒清楚地記得,熊雄說完那話後還嫌棄地看了他徒弟一眼,好像在說給你機會你都偷學不了。
但到田大胖這兒,卻因為“偷學”被趕走了。
田大胖是什麼老實人?那可比自家大哥十個加起來都老實!說他老實都是好的了聽,他其實是憨。
說這麼個憨人能偷學師父本人想藏著的東西,方秋椒真不信。除非是
田大胖背著他們,突然長心眼了。
田大胖聽見這話,委屈地道:“我沒偷學秘方!師父配調料都不讓我看的,隻讓我乾活。”
田大胖他爸田江平瞪他一眼:“還喊什麼師父?他不是你師父了!”
田大胖沒忍住眼淚,哭著點了點頭。
田思明看這傻孩子一眼,開口道:“所以大胖沒偷學,湯欣榮是誣陷他,對吧?”
“對!肯定他誣陷我們大胖!”錢素華肯定無比。
方夏轉頭,問方秋椒一句:“椒椒,像這種不想教真本事的情況,直接趕回家行嗎?非得弄一出誣陷,有點不對。”
方秋椒道:“直接趕回家不合適,肯定要找個理由。但一般看在乾了活的份上,也不會做得太過分。”
像田大胖這種就是屬於過分的。
田思明皺著眉:“這個學藝的事,基本上都看師父人品。師父說學了,大胖說沒學,旁人肯定信他師父,大胖這個虧也隻能吃了。”
老書記說了一句,又道:“在家裡頭也行。現在一年比一年好過,不怕過不下去。”
田江平歎口氣,好像一下老了幾歲。他道:“唉——,這也沒辦法。往後大家夥長個記性,彆把孩子往湯家村那個湯欣榮那裡送!白白浪費八年啊!”
錢素華聽了,更是哭得厲害,眼淚止不住。她更心疼孩子受了罪,所以心裡特彆恨姓湯的。
村裡人自是唏噓不已,心疼田大胖這個倒黴的。
方夏蹙著眉,在想著辦法。
但他也毫無頭緒,師父徒弟的師徒關係中,師父占著天生的優勢地位,做徒弟有苦也沒地兒說去。
方秋椒看方夏一眼,突然開口問道:“大胖哥,你的刀工和火候怎麼樣啊?”
方秋椒開口,一是因為方夏,二是因為——係統剛剛又叮了。
——【叮!宿主激發“笨小孩”任務,任務具體內容:改變笨小孩田大胖的人生。獎勵:隨機菜肴一道。提示:該任務為連環任務,會出現後續任務。】
田大胖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濕痕,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反正我師父的刀沒我好。”
他人憨,這麼一說,大家都信了。但就是信了,所以格外震驚。
田大胖人看著憨憨的,竟然學
得比師父還好?!
方夏想起來一些事,問他:“大胖,你師父那個學廚的小兒子,是不是老找你麻煩?”
“對,他特彆煩,老說我弄得不好,8他自己才不會弄。”田大胖點點頭,又瞪著眼問,“方夏哥,你怎麼知道?!”
田思明笑出聲:“果然是個憨的,你學得太好了!人家親兒子都趕不上,可不就容不下你。”
像鄉下的廚子,每個人都會有一個隱形的地盤圈。你手藝最好,宴席做得最體麵,人家自然就會找你。
但就那麼大一塊地方,不準備往上走,就隻能吃那一塊兒,好比一山容不下二虎。
事情終於有了解釋,可沒解決。
田大胖跟著一個師父學了那麼久,也不會有彆人願意收。改行,意味著八年白乾。
田大胖的弟弟,田小胖站在一邊,拳頭捏得死緊。他打定主意,回頭一定要去湯家村,給那個欺負他哥的兔崽子揍上一頓。
正在田小胖幻想著打人,以及他哥淒淒慘慘的模樣時,方秋椒又開口了。
方秋椒道:“大胖哥,我也是做吃食的。你要是沒事做,來給我幫忙吧?包吃包住,過了試用給你開……八塊。”
不是方秋椒小氣,她可沒有國家掏錢,而且她最近買東西太多,手頭有點緊。
方夏回身抬頭,看著方秋椒滿臉無奈。
方秋椒為什麼會開這個口?肯定是因為他。
田大胖算是他十七歲後,唯一有來往的朋友,其他人都受不了他的態度和冷臉。主要原因還是田大胖死心眼。
田大胖愣愣地,回答道:“是沒事做,可是——”
田大胖無措地看向自己父母。
但錢素華和田江平也是一臉懵。
他們在想,讓兒子跟著方秋椒去開那個什麼店,真的靠譜嗎?
不過包吃包住,每月八塊,這聽起來比在家一年掙多了。他們一年到頭,能攢下多少錢?不過就是十來塊的樣子。
田江平還在考慮,錢素華問田大胖:“兒子,椒椒做吃食生意的,生意很好,你願不願意去?”
田大胖看著方秋椒,茫然的眼擺明了他還弄不明白,方秋椒這個妹妹什麼時候開始弄吃食生意了。
但他望了方夏一眼,撓撓頭,道:“好啊。”
反正方夏哥那麼好,椒椒妹子肯定不會坑他。兄妹兩是好人,這個田大胖知道。
兩邊一下就說好了,反倒是田思明和村裡人有些憂心。
一個小姑娘,再帶個憨貨,能靠譜嗎?
田思明無奈地看了方秋椒一眼,心想回頭得找這個善心的小家夥說說“儘力而為”的道理。
村裡人也不好明說什麼打擊的話。
“椒椒可真是善心,生意一定能越做越好!”
“正好大胖能乾活,給椒椒幫忙也成。”
方秋椒聽著他們誇自己,還怪不好意思的。
招人的事,方秋椒想過。但她想的是再等等,等她更有錢一點,其他的根本沒細想。
田大胖能乾活,又老實,是理想的幫工人選。
正好還是小哥惦記的人,又有係統神仙頒發的“好人”獎勵,方秋椒就大膽地上了。
其中可以說有她好心的成分,但確實不多。不過怎麼說,她都幫了田大胖的忙。
這邊田大胖有了去處,很快其他的人也散了。
又因為所有人都覺得方秋椒是好心,她“好心”的名聲倒是因此傳播開來,掩蓋了昔日的潑辣之名。
後話暫且不提,方秋椒從田大胖家離開後,又被相繼誇了兩通。
老書記田思明好心勸她——‘量力而行’,“要先顧好自己的生活”,“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不要太好了”。
小哥方夏則說她——“不要對家人的想法過於順從”,“不要一時衝動”,“行事要周全”。
左右都是為她好,老書記哪兒方秋椒不好多說。
到了方夏這,方秋椒直接回他道:“你也這樣對我啊,小哥!”
方夏直覺得眼眶一熱,差點被方秋椒這個“莽人”弄哭。
***
下午。
田小胖摸去大隊長家和田思明的辦公地點,磨了半個小時。
再轉頭,田小胖來到了方秋椒家。
田小胖拿著一張紙,遞給方秋椒:“這個給你。”
“什麼啊?”
方秋椒接過來一看。
紙上寫著一行字——“好人證”,特批使用拖拉機一次,還蓋了大隊長的章。
“好人證”三個字讓方秋椒紅了臉,但是拖拉機又叫方秋椒眼熱心動。
方夏愛麵子,讓他被人背著出門也太丟他的份了。要
是可以坐著拖拉機去,那多好!而且很拉風!
方秋椒看著田小胖,神色激動:“謝謝你啊,我多帶幾個人行嗎?”
田小胖道:“這證是給你的,當然隨便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