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派遺巡監使的通知約兩周後,某日晁參帶著少數差役來到黎陽城東的河港,準備迎接巡監使的船團。
晁參是黎陽坊造司的監司,而欽造司畢竟名義上是朝廷直屬的上級機構,故而晁參出麵迎接按照禮製也不算違越。雖不算違越,但眺望著眼前滾滾流湧的江水,晁參的神情明顯不快。
“哼,居然特意讓津波派快舟傳信,架子還真不小呢……”
黎陽領位於商離朝南疆邊陲,而成湯皇領則位於中原腹心,連接中央跟邊境的道路有陸路跟水路兩條。其中陸路經過中原領,而水路則經過津波領。
當前雖已接近夏末秋初的時節,但依舊是荒怪頻頻暴亂的不安定期,走陸路的風險會比平常高出許多。從安全性考慮,巡監使選擇水路也是理所當然的考量,然而特意把津波領給扯進來卻絕對是敗筆。
十二諸侯領中,中原袁氏跟黎陽鄔氏是堪稱世交的悠久盟友,而相反的,津波孫氏在黎陽子民眼裡卻是接近不共戴天的世仇。好比數年前那場令黎陽元氣劇損的戰禍,便是出自津波的手筆。雖然被女傑鄔言以豪腕鎮伏,但此後津波也持續給黎陽製造著大大小小的麻煩。
若非黎陽此刻國力衰弱,隻得忍辱蓄怨,雙方恐怕早已爆發戰爭。
當然津波也知曉這點,換成平時的話,其戰船絕對不敢靠近黎陽地界。然而今次得到護送朝廷特使的機會,便在戰船上插上欽造司的錦旗,一路趾高氣昂地往黎陽腹地駛來。
“一,二,三……居然一口氣派出三艘鬥艦?孫賊還真是大手筆呢。”
遠處河道上出現四艘船影,除去中央那艘朱紅錦船以外,跟隨其前後的三艘灰蒙戰船皆是津波賴以成名的重型鬥艦。
建造鬥艦要消耗巨量物資跟資金,然而以若水戰來說,三艘鬥艦的戰力便足以橫掃黎陽的貧弱水軍。津波孫氏今次會舍得派三艘鬥艦前來護航,其中既有巴結欽造司的意圖,也有毫不掩飾地對黎陽領的**裸的挑釁。
駛近河巷,朱紅錦船徐徐調整姿態朝碼頭靠攏,而另外三艘津波鬥艦則像耀武揚威般的,在背後河道上緩緩排成橫列。
目睹津波賊子的張揚模樣,從河港武官到碼頭役工,在場黎陽人個個恨得牙癢癢的。那股火藥桶般的險惡氛圍讓菖蒲心驚膽顫,心道幸好在場主持的是老成持重的監司,不然要是換成女傑鄔言的話,雙方恐怕能當場打起來。
“哼,老夫倒要看看,搞出這等陣勢的究竟是哪個白癡?”
老成持重的老監司,此刻也沒啥好臉色。
擺擺手,晁參招呼弟子往碼頭那邊走去,幾名吏官也慌忙跟隨。
雖然接迎欽造司派遣巡監使這般的要務,但黎陽府派出的隊伍論人數論規模都跟隆重無緣。要說理由的話,黎陽府忙著處理當前夏季荒災、人手不足也算得上正當借口,然而對上素來缺乏交情的欽造司連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的抵觸情緒,也明明確確地表露出來。
先一步踏出錦船的兩名侍衛,看到碼頭前方全無氛圍的稀薄人影,臉上頓時浮現出慍怒神情。隨即卻被後麵的某人喝斥,嘀咕著把路讓出來。
從錦船走出來的男子,身著褐黃白三色重疊的欽造司官服,至於年齡大概是四十歲後半。這年齡按理說正是如狼似虎的壯年,然而男子身上卻讓人很難感受到類似的精悍氣息。唯有渾濁的雙眼跟明顯凸出的腹部,顯示出霸氣消磨殆儘的痕跡。
“嗬,果然還是沒變呢,一如既往的塞磣……”
打量著黎陽河港,男子嘴角掛出嘲諷般的弧線,目光落到人群前麵的監司晁參身上,眨眨眼睛,臉龐仿佛發光般的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