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Chapter 72 即便是暴君也可……(2 / 2)

洄天 淮上 12624 字 6個月前

他一回頭。

隻見白晟向後靠在沙發裡,兩條長腿大大地叉開,一手懶洋洋地拍了拍身前的沙發,手裡叉著塊兒水蜜桃,微笑示意:“來嘗嘗。”

沈酌停頓了數秒。

空氣旖旎卻又暗流湧動,主臥隻開了小燈,光影交叉間看不清申海市監察官的眼神。

少頃他真的抬腳走來,停在白晟麵前,略微俯下身,就著白晟懸在半空的手吃了銀叉上那塊切成心形的桃子。

這個麵對麵的姿勢,讓沈酌正站在白晟兩條叉開的大腿間,彎腰時兩人氣息交錯,可以透過敞開的領口看見那漂亮的脖頸與鎖骨線,白晟呼吸幾乎立刻就難以自抑地沉了下來。

沈酌剛想要站起身,左手被鐵鑄般的五指攥住了。

“你不應該親吻我嗎?”

明明是問句,白晟語調卻是平直的,聲音晦暗低沉:

“你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親吻過我了。”

兩人一個仰靠,一個彎腰,上下相距咫尺,凶險暗潮從空氣中無聲洶湧而過。

“……”

沈酌沒有試圖去掙脫,隻維持那個姿勢俯視著白晟,眼神微微有些複雜。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白晟都是個長相很有吸引力的年輕人,眉弓清晰突出,眼尾帶點桃花的意思,含笑時有種似醉非醉的意蘊。可能因為下頷懸壁位置收得很緊,麵相就顯得俊俏而清爽,乾淨的皮膚時常有種好聞的氣息。

但他手上的力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這隻手能把進化到巔峰的S級撕成碎塊,血肉剖開內臟掏出,連顱骨都捏爆成粉,隨心所欲地讓千萬人被迫伏地,生殺予奪全在一念之間。

封王或墮魔,完全都在一念之間。

從沈酌眼底看不出他在思考什麼,良久才輕輕抬起右手,指尖從白晟額角掠過他鋒利的眉梢,繼而是眼梢與鼻翼,從唇角邊一劃而過。

“……”白晟看著他的瞳孔,終於輕聲道:“你怕我。”

沒有任何疑問,完全是平直的、緩和的陳述句。

那一瞬間,天台上夾雜血鏽味的風再次從虛空中呼嘯而過,灌滿了耳鼓與衣襟。

沈酌卻並沒有回答,隻淡淡道:“彆想太多。”

他垂下眼睫,俯身要給予一個主動的親吻,卻在嘴唇觸碰的前一瞬被白晟反手擋住了,那個自上而下的吻便落在了掌心裡。

兩人目光刹那交互。

白晟鬆開手,掌根撫過沈酌微濕的黑發,似乎在沉吟這什麼,神情出乎意料地躊躇和鄭重,良久仰起的喉結上下一動。

他仿佛做出了某個決定,拉著沈酌從沙發上站起身。

“……我想帶你去個地方。”白晟看了眼時間,認真盯著沈酌的眼睛:“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

秋夜細雨淙淙徹暮,密密出現在車窗擋風玻璃上,又被雨刷劃出半圓的弧。

車窗外的景色從市中心的繁華夜景逐漸變得偏僻稀疏,城郊大片荒野在夜色中連綿起伏,白晟輕車熟路地打燈停在了山下。

沈酌眯起眼睛望向車窗外。

白晟帶他來的是申海市公墓。

夜晚溫度已經很低了,大理石台階在雨水中有一點滑,道路兩邊樹木草地散發出泥土潮濕的氣味。這裡的墓碑排列相隔非常寬,白晟對腳下的青石道路線熟稔,撐著傘走到了一座白色合葬碑前。

沈酌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望著黑白照片上的夫妻,是白晟的父母。

“咱倆從白日夢裡脫身出來後,我到這裡來過一次,跟他們說有一天我會把你帶來介紹給他們。”白晟順手擦擦遺照上的水跡,說:“因為感覺上如果沒見過父母,就很不正式,好像在玩兒似的。”

沈酌自己其實都很少去父母墓前,但他沒吭聲,隻偏過頭望著白晟在夜色中清峭的側臉。

“按理說第一次上門得有個紅包……”少頃白晟喃喃地自言自語,“算了,明天再補吧。”

儘管彼此都心事重重,但沈酌唇角還是掠過了一絲無奈而微小的弧度。

“你小時候家裡是誰做飯?”白晟突然偏過頭來問。

沈酌說:“不記得了,工作人員送飯吧。”

那些家裡家外瑣碎的煙火氣離沈酌很遠,畢竟他父母那樣的學術地位,恐怕喝口水都有一堆研究生提著水壺等著幫老師倒,也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幫忙照顧孩子。

白晟短暫地笑了聲,望著墓碑深吸一口氣,帶著微許悠遠的懷念。

“小時候我家公司裡非常忙,但每次保姆回老家,就是我爸做飯。”說起這個他至今都能回憶起當初的味道,“因為他做糖醋排骨很拿手,不像我媽每次炒糖色必糊,他還會調六種不同的餃子餡,逢年過節自己做酒釀和打年糕。”

“……”沈酌低聲說:“你爸媽感情一定很好。”

白晟點點頭,唔了聲。

“那時他倆從公司回來,我就在客廳裡看小神龍俱樂部的動畫片,我媽坐在餐桌邊給會計寫回條,我爸在廚房裡哐哐炒排骨。做完飯端上桌,我爸說:你要親我一口才能去盛飯,我媽就問憑什麼啊,我爸說我都忙活這半天了,一身油煙,兩手沒洗,我不值當你親我一口嗎?”

白晟眸底蘊著傷感,但話音是帶著笑意的。

“當時他們都四十多歲了,動不動要親一下,拉一下,上街手挽著手。我媽跟人抱怨說她嫁的老公跟過年打的年糕一樣黏糊,我爸說一個家裡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公平麼,我什麼都依你了,出去旅遊人家都以為我是你鞍前馬後的專屬攝影師,我就是想黏黏糊糊的怎麼了?不公平嗎?”

“……”

青石板凹陷的水窪在細雨中泛起一圈圈漣漪,沒有人說話,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白晟一手撐著傘,目光出神悠遠。

“一個人最初擁有過的東西,是他這輩子都無法改變的底色。如果可以選擇,我也想把自己洗回最初的樣子,就當做那場進化從未發生過,強權、統治、廝殺與暴君……都隻是荒誕不經大夢一場。”

“家長裡短,煙火瑣碎,保護自己所珍惜的事物,擁有自己所愛的人。”白晟淡淡地笑了一下,“就好像小時候吃過晚飯出門散步,看著爹媽走在前麵手挽著手。”

“暮色炊煙家家戶戶,那就是我人生的底色了,沒有那種亂世梟雄的大誌向。”

從半山腰眺望,白晟身後的遠方,是城市燈火一望無際。

千家萬戶無數光暈,在浩瀚水霧中彌漫出一片繁星般迷離的光海。

不知過了多久,歎息的尾音終於消逝在雨聲中,沈酌把手從大衣口袋裡伸出來,輕輕挽住了白晟微涼的掌心。

“我沒有怕你,”他輕聲說,“我隻是……曾經有一點擔憂。”

雨中的城市霓虹在白晟眼底勾勒出微光,少頃他反手握住沈酌,低沉地嗯了聲:“我知道。現在呢?”

沈酌沒吭聲,捏著他掌心的五指卻緊了緊。

他們已經過了那個需要言語去表述一切的階段,幽微的情愫與期盼都在對視中心照不宣,難以遏製的吸引千絲萬縷,纏繞難解。

白晟看著沈酌,明明他個頭更高,卻有種抬頭期待什麼的感覺,嘴唇下意識地動了動。

即便是暴君也會從心底裡生出委屈,想要得到一個安撫的吻。

沈酌佯裝沒看見:“走吧,已經很晚了。下次來記得提醒我帶花。”

“……”

白晟訕訕地轉過身,如果他現在是狼王形態的話兩隻立起來的耳朵現在肯定已經耷拉下去了,悶聲悶氣說:“哦。路上有點潮,你小心……”

話音未落,他下巴被沈酌伸手扳住了,繼而被強迫低頭,看見大監察官眼底忍著笑。

一個溫柔旖旎的親吻覆麵而來。

雨傘掉落在地,濺起零星水花。

體溫心跳無間無隙,仿佛全世界都隨著溫暖的潮汐漸漸褪去,隻剩下兩道緊密不可分開的修長身影。

氣息化在無邊水汽中,如一曲長歌迤邐穿越遠方燈海。

“……你要是今晚再敢變成狼,明天我就把你頭上這撮白毛拔了,讓你頂著一頭挑染在公務員堆裡招搖過市……”

“什麼?等等,我的白毛犯了什麼錯,進化以後它自己長出來的啊!”

“那你就再長一遍吧。”

“不要啊寶貝!你想萬一明天全亞洲幾十萬進化者都以為暴君是個斑禿……”

滿懷冤枉的聲音在山路上越飄越遠。

兩道手挽手的身影漸漸沒入夜色,直到山路儘頭,一個突然扔了傘,像強盜那般打橫抄起另一個,惡作劇地故意跑過積水灘,飛濺水花與哈哈大笑交錯盤旋上升,久久回蕩在溫柔廣袤的夜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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