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希文感冒了好幾天。
張冬玲在吃飯的時候聽到歸希文偶爾咳嗽兩下,才知道歸希文感冒了,然而那時候歸希文的感冒已經快要痊愈。
張冬玲在桌子上叨叨:“難怪你這幾天胃口不太好,我都沒瞧見你添過飯。”
歸希文不添飯並不是因為感冒的緣故,他望著滿桌子的菜,不知不覺開始回味顧櫻她大哥的手藝。
由奢入儉難啊,估計得緩好幾天他才能恢複平時的飯量。
歸希文無奈地望向顧櫻,企圖讓顧櫻說服她大哥再次開小差,奈何顧櫻沒明白他眼裡的意思,他隻得收回視線,悶頭吃飯。
一旁的張冬玲叨叨完,又說:“前兩天張闊不是升了車間主任麼,今天他那新房也下來了,好多人過去看呢,希文,你待會兒要不要帶著小櫻過去看看?”
歸希文眉頭一皺,“不去,這有什麼好看的。”
張冬玲不滿地瞥他一眼,“你看你這話說的,這不圖個喜氣嘛,你那天搬家,大家不也都嚷著要去你新房看看麼。”
歸希文咳了一聲,不接話。
周圍隻剩下咀嚼的聲音,桌子上的人大眼瞪小眼,神色各異。
眼見氛圍又沉下來,歸向榮替張冬玲夾了一筷子菜,“你好好吃飯。”
張冬玲見氣氛不太對勁,立即改口:“行吧行吧,你愛去不去,我也就隨便提一提而已。”
吃完晚飯,歸希文沒有多待,等顧櫻檢查完歸希武的作業,兩人便準備回家。
夏夜的晚風吹在臉龐,帶著溫熱的潮濕的觸感,歸希文扯了扯身上汗衫,停下腳步等待後方的顧櫻。
出門之前,顧櫻被張冬玲叫住,不知道兩人倚在門框邊偷偷摸摸說了些什麼悄悄話。
歸希文看著顧櫻小步跑過來的身影,問道:“媽又跟你說什麼呢?”
顧櫻眉眼流轉,直言:“她問我,你是不是還是沒法對麵明雪。”
歸希文:“……”
歸希文無奈:“我不去看她新房子就是沒法對麵她嗎?我隻是沒這個閒工夫而已!”
話音一落,周圍鬨哄哄的一群鄰居走過來。
“哎呀希文,你過來吃飯啊,吃完了嗎,跟著我們一起去看看張闊的新房吧。”
“希文啊,你上次不也搬了新房麼,你過來評判評判,是你們單位的新房好,還是我們廠裡的新房好。”
“來都來了,順便去看一下唄,就當是飯後散散步啊。”
周圍鄰居一頓搶白,歸希文半天沒應承,他轉頭看向顧櫻,顧櫻攤攤手,“你看我乾嘛,你要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自己做決定,彆看我。”
顧櫻這樣無所謂的態度讓歸希文臉上發燙,想起剛才張冬玲的話,歸希文頓時深吸一口氣,似乎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沒法麵對明雪,他拉住顧櫻的手,“走,看就看嘛。”
歸希文拉著顧櫻,兩人跟著大部隊,走在人群最末尾。
張闊和明雪的新房就在大院裡麵,隻不過以前那些鄰居都住在大院的東邊,現在新修的房子在大院的西邊,走過去得費點腳力。
快要走到張闊和明雪的新房時,歸希文望著前方修建得嶄新的房屋,腳步一頓,兀自笑了。
他返身,拉著顧櫻往回走。
顧櫻跟上歸希文的腳步,抬眸覷他,“不去看了?”
“不去看了。”歸希文堅定地說。
他想明白了,他能不能麵對明雪都不需要他去證明,越急著證明,說明越是在意。明雪的新房怎麼樣,和他有什麼關係呢,他原本對彆人的新房就不感興趣。
因為是明雪的新房所以才去參觀,以彰顯自己能夠坦然麵對明雪,倒顯得有些欲蓋彌彰。
新房裡,明雪望著窗戶外麵蜂擁而來的人群,有一刹那的愣神。
她似乎在人群中看到歸希文和顧櫻的身影。
明雪呼喚張濤,“張濤,你過來看看,你看看外麵是不是有你的熟人?”
張濤正幫著挪動桌子,聽到明雪的召喚,走到窗戶邊,仔細張望兩眼,笑道:“這不都是熟人嗎?都是大院裡的鄰居啊。”
明雪一噎,直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瞧見歸希文和顧櫻在裡麵?”
“啊?希文和顧櫻也來了嗎?”張濤俯下身仔細看著窗外那群慢慢走近的人,“沒有啊,我沒看到,是不是光線不太好,你眼花了?”
明雪悻悻地收回眼,“可能的確是我看花了眼,以歸希文的脾性,恐怕打死他都不會過來看我的新房。”
張濤一聽,咳了兩聲,趕緊找借口開溜:“桌子還沒擺好呢,我去擺桌子哈。”
張濤並不願意和明雪聊歸希文,他急急忙忙跑回桌子邊,做一個合格的搬家工具人,剛要挪動桌子,張闊不聲不響走到他身邊。
“你剛才說顧櫻,”張闊頓了一下,才接著道:“和歸希文也過來了?”
“沒有呢,估計是明雪看花了眼。”
張濤也並不願意和張闊討論歸希文,他趕緊轉移話題,“你這桌子到底準備擺在哪裡啊?”
張闊微不可察地歎息一聲,才指著房間裡的角落,“放那裡吧。”
“好嘞。”張濤得令,一把將桌子扛到角落。
剛放下,外麵鬨哄哄的人群一擁而入,整個房子頓時熱鬨起來。
張濤覺得眼前這一幕十分熟悉,當時歸希文搬家的時候,這群人也是這樣鬨哄哄的,恨不得將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看得仔仔細細。
“哎呀呀,這房子空間大呢,兩個人住很寬敞啊。”
“廠裡新修的房子真不錯,比咱們東邊的老房子好多了。”
“喲,還有衛生間呢,真方便啊。”
大家熱熱鬨鬨,嘰嘰喳喳地在房子裡發出評價與感歎,張闊嫌吵,去外麵搬東西。
張濤倒是習以為常,他抽空靠在空曠的客廳窗戶邊上抽煙,一縷白煙吐出,很快消失在夜空。
一根煙抽完,張濤踩滅煙蒂,正要離開,突然聽見隔壁房間的陽台上傳出兩個阿姨細小的討論聲。
“嘖嘖,這房子沒有希文他家裡的房子好,空間也比不上希文家裡。”
“誰說不是呢,看來大家說的沒錯,林業部的待遇的確好,分的房子比咱們廠裡的好多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人家希文好歹是高材生,分的房子能差嗎?”
“那你要這麼說,張闊最近不是當了車間主任麼,他分的房子不應該比平常的好一些麼?”
“可這房子申請的時候張闊還沒當上車間主任呢,唉,說到底啊,這多虧了明雪她爸。”
聲音驟然小下來,討論卻還在繼續。
“說起這個,我還挺心疼明雪的,這姑娘的命比不上顧櫻的命啊。”
“人家顧櫻這樣的條件都能跟著希文過好日子,明雪這樣好的條件,卻處處過得不如顧櫻。”
“明雪她是得虧有個好爹,不然肯定要過苦日子的。”
“嗐,這都是命數,這也都是明雪她自己的選擇,說不好。”
……
儘量壓低嗓音的陽台上的討論聲,不隻張濤聽見了,站在房間門口的明雪也聽見了。
明雪陰沉著臉,原本搬新家的好心情消失殆儘。
她最恨這些不明真相的人隨意揣測她的選擇和生活。
命不好?比不過顧櫻?
嗬,這群人懂什麼!
她以後是要成為首富太太的人,這群目光短淺的人,大概不會猜想到張闊以後的成就吧。不知道等到張闊成功的那天,這群人又會是怎樣的嘴臉。
至於顧櫻,顧櫻能有什麼好結果?
歸希文是個活不長的命,等歸希文一撒手,顧櫻這樣的條件,想要二婚再找個好的,簡直難上加難。
明雪忍住情緒,隻在心裡嗤笑。
忍一忍,再忍一忍。
等到張闊混出頭,這群人遲早要過來巴結她。
到時候她一定要讓這群人看看,到底誰才是命好的那一個!
明雪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眼裡滿是不屑。
張濤站在客廳的窗戶邊聽了好一會兒牆角,隻覺得好笑。
第二天和歸希文一起去飯店吃飯時,張濤把這件好笑的事情講給歸希文聽,“你說奇怪不奇怪,上次你搬新家時,這群人不是說顧櫻和你不相配,遲早會離婚麼?”
“這次明雪和張闊搬新家,他們又說明雪的命不如顧櫻的命好。他們好像就見不得人好似的,總是不盼點好事,瞧見誰家有喜事,總要找點壞事出來。”
張濤和歸希文坐在飯店的角落,周圍都是一些陌生人,不太熟悉的麵孔,張濤說話頓時放肆起來,也沒控製聲音,對麵的歸希文聽得清清楚楚。
歸希文沒接話,隻問:“你昨天也在幫張闊搬家?”
張濤一愣,解釋:“再怎麼說,人家也特意提了我升組長,我幫忙給他搬搬家,那都是小事。”
歸希文“嗯”了一聲,不再有下文。
張濤見狀,一拳輕輕打在歸希文的胳膊上,“嗐,你彆多想啊,張闊特意提我當組長可是有原因的。他升車間主任,咱們車間裡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服氣呢。大家表麵上客客氣氣的,但是背地裡有話啊。”
“張闊要是沒娶明雪,就他這個拚勁,再過兩年也能當上車間主任,但壞就壞在他娶了明雪,娶了明雪不久後又升了車間主任,這閒話就多了。”
“你是不知道啊,小小的一個車間,裡麵不知道有多少勾心鬥角,張闊要是不提我上去做組長,恐怕幫他說話的人一個都沒有,給他使小絆子的人倒是一籮筐。”
“所以呢,我也就這個機會攀一攀咯,反正在咱們車間裡總要站隊,我也隻能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方。”
說到這裡,張濤端起麵前的可樂,敬歸希文:“彆說其他的了,謝謝你今天特意請我吃飯為我慶祝,等以後我再往上一步,我一定請你吃飯!”
歸希文定定望著張濤,突然覺得張濤似乎真的和以往不太一樣了。
以前張濤跟在他身邊,沒心沒肺的,根本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麼,總是一天一天混著日子,說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
現在張濤開始為自己打算,也開始為自己謀劃,知道怎麼做是最有利於自己的事情,他不再是那個毛頭小子,他有了作為成年人的穩重。
都說男人是在一瞬間長大的,張濤可能也在某個不知名的夜晚悄然蛻變成大人。
歸希文有些感慨,拿起可樂碰杯,“好,我等著這一天。”
兩人吃飽喝足,歸希文付了帳。
剛出飯店,迎麵碰見科長鄭強華帶著一位客人往飯店裡走。
歸希文禮貌地打了一聲招呼,兩人點頭示意,並沒有多聊。
張濤跟著歸希文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去看鄭強華的身影,他瞧見鄭強華的口袋上彆著的那支鋼筆格外眼熟。
“哎哎哎,希文啊,你們領導口袋上的鋼筆,是不是你送給他的?”張濤八卦地問。
“是。”歸希文點頭。
張濤頓時眼裡冒星星,“哇,你們科長把你送的禮物隨身攜帶嗎?希文呐,你這是深受領導喜愛啊。”
歸希文沒接話,隻問:“一般情侶都去哪裡約會?”
張濤還沉浸在羨慕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他呆呆地重複:“一般情侶約會的地方……哎?等等,情侶約會?”
張濤猛然回神:“希文,你剛才說了什麼,我沒聽錯吧?”
歸希文麵無表情地重複:“你沒聽錯,我是問,一般情侶約會都會去什麼地方?”
張濤狐疑地看向歸希文:“你該不會……”
不會,歸希文不是那種結了婚還搞外遇的人。
“那你是要和顧櫻約會?”張濤問出心中的猜想。
歸希文沒否認。
張濤無語攤手,“老天啊,你們都是老夫老妻了,還搞這一套?”
吐槽歸吐槽,張濤還是老老實實給出建議:“一般小情侶都是去長湖公園那裡,少數去咖啡館,但是咖啡館這種地方不僅得花錢,而且氣氛很悶,不如去長湖公園逛逛,還能看看自然風景。”
“好的,謝了。”歸希文熟記於心。
看著歸希文並不太熟練的樣子,張濤很不放心。
想起歸希文幾乎沒有什麼戀愛經驗,張濤頓時更加不放心。
他小心翼翼地對歸希文提出自己的建議:“要不,我陪著你們去吧?”
歸希文瞥他一眼:“大白天的,我們不需要電燈泡。”
張濤:“……”
回到家中的時候,顧櫻正俯在水槽邊洗抹布。
歸希文走過去,將抹布接過來,“我來吧,水涼,你少接觸點。”
顧櫻沒推推辭,她聽話地交出抹布,轉身去打掃客廳。
歸希文站在水槽邊,心裡不斷醞釀,想約顧櫻出去走走。
這個想法不是莫名其妙蹦出來的,有天他下班回家的時候,瞧見街上一對年輕夫妻,站在賣冰棍的小攤前,手挽著手,十分有愛地挑選冰棍。
男人趁著女人不注意,拿起冰棍調皮地在她臉上凍了一下,女人受驚嚇,又笑又氣地拍打男人的胳膊。兩人嬉笑的畫麵一直印在歸希文腦海中。
他和顧櫻,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輕鬆愜意又有愛的時刻。
就在那個時候,歸希文頓悟,他得多帶著顧櫻出來走走。
歸希文回頭望著客廳裡的顧櫻,良久,開口道:“你周末……”
說了三個字,卡住。
顧櫻隻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抬頭疑惑地望向歸希文,“你剛才說話了嗎?”
“沒有。”歸希文搖頭,不自在地轉過身。
心裡暗暗自責:不就是約人出去麼,有什麼好說不出口的!
歸希文深吸一口氣,鼓足氣出聲:“顧櫻,你這周末有空嗎?”
“有啊。”顧櫻自然地接話。
她哪周都挺有空的。
“哦,那咱們……”話到一半,歸希文愣住,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歸希文將抹布放在一旁,急匆匆地走進客廳,“對了顧櫻,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顧櫻停下手中的動作,怔怔看向歸希文:“什麼事?”
“前兩天魏芳跟我說了一件事,我差點忘了,她說她想請我們這周末去她家裡做客,你願意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