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禹馳隻好接著,奈何熱水太燙,他實在下不去嘴,隻得端著熱水,像個老大爺一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參觀著。
“喲,你這收音機是外國貨啊?”卓禹馳打開收音機,裡麵立即傳來鄧麗君甜膩的聲音。
卓禹馳立即又關上,忍不住嘖嘖兩聲,嘲笑歸希文,“現在誰還聽鄧麗君啊,年輕人早不聽這個了,你這口味怎麼和我老爸一樣?”
歸希文發笑,“你彆說屁話,我才結婚半年,難道就已經不算年輕隊伍了?”
“起碼聽歌這方麵,你肯定不算,現在都聽張薔,都去迪斯科……”卓禹馳話未說完,外麵門鈴聲響起。
歸希文早已抬腳走向大門,卓禹馳探著腦袋跟過去,“喲,看來是顧櫻回來了呀。”
的確是顧櫻回來了。
顧櫻提著一袋豆皮回來了。她還以為劉曉梅找她什麼事情,原來劉曉梅又做了豆皮,特意做好送給她一些。
看到縮在歸希文身後的卓禹馳,顧櫻一邊往裡走一邊打招呼:“喲,來了啊?”
哐當一聲,盛著滿滿一杯熱水的搪瓷杯落地,借著餘力蹦躂兩下,最後在牆角旋轉幾圈才悠然停下。
滿地的熱水攤開,迅速洇成一圈水漬。
歸希文和顧櫻都條件反射般地抬起腳,生怕熱水濺到褲腿,卓禹馳卻完全忘了反應。
甚至顧櫻已經開始收拾地麵的水漬時,卓禹馳還愣在原地。
歸希文推他:“怎麼了,傻了?”
“果然人一生病就靈活不起來。”
正在收拾的顧櫻臉色一頓,對著傻愣愣的卓禹馳道:“嗯?你生病了嗎?”
卓禹馳沒回答,歸希文搶著道:“是啊,感冒了,這杯熱水就是我倒給他的,一口沒喝,全灑了。”
說著,歸希文開始上下打量卓禹馳,調侃:“你說你一杯熱水都端不住,很難相信你這個體魄扛得過感冒啊。”
明確卓禹馳患了感冒之後,顧櫻立即放下手中的拖把,轉身往廚房走,“我去給你熬點薑糖水吧。”
一直處在震驚之中,對於什麼都沒有反應的卓禹馳聽到這一句終於回過神,他下意識拉住顧櫻的胳膊,“不用了。”
似乎意識到拉胳膊這個動作並不妥當,卓禹馳做賊似的立即放開手,重複一遍:“不用了。”
顧櫻開玩笑道:“沒事,不麻煩的,很快就熬好了。你就當是為了我考慮,勉為其難喝一下吧,我抵抗力不好,你要是感冒了,我說不定也會患上。”
顧櫻這話的確不假,她體質弱,比旁人更容易被傳染感冒。
話到這個份上,卓禹馳也不好反駁,愣愣看著顧櫻進廚房。
一旁的歸希文走上前,將手搭在卓禹馳的額頭上,調侃道:“沒發燒啊,我看你這樣子,已經燒糊塗了,神誌不清的,剛才不還好好的麼。”
卓禹馳的確有些神誌不清,在看到顧櫻的那一眼起,他就開始神誌不清。
他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人,可見到歸希文自然而然地挽住顧櫻的手,他腦子裡那個可怕的猜想逐漸變成了現實。
一個足以讓他僵在原地,無法動彈的現實。
往日無數的細節開始在他腦海裡回放,那些曾經被忽視的細節也逐漸開始變得清晰。
難怪當初第一次遇見顧櫻,是在歸希文的家屬樓旁邊。難怪顧櫻見到他的態度會是那樣,一點也沒把他當成陌生人。難怪那次在醫院顧櫻會給他買水、留創可貼。
原來一切有跡可循,他對於顧櫻而言,隻是歸希文的同學。
顧櫻那時候的行為,也隻是看在他是歸希文同學的份上而已。
僅此而已,而他自己卻挺自作多情地想歪了。
其實仔細看起來,校慶那天打扮了的顧櫻和如今沒有打扮的顧櫻是有幾分相似的,五官是差不多的五官,隻是那天留了個顧櫻是位漂亮姑娘的印象,總是無法把這兩人聯係起來。
應該早點發現的,在鑄成大錯之前。
卓禹馳平靜地站在客廳裡,心裡早已掀起驚濤巨浪。
聽到歸希文的調侃,他勉強振作起來,恢複平常的神色,“把你手從我額頭拿下去,彆趁機占我便宜哈。”
歸希文:“……你想得美,你送給我占我都不占!”
“顧櫻,你來看看你對象,他偷偷摸我額頭!”卓禹馳嚷著去廚房告狀。
歸希文拖住他,放心地笑了,“喲,終於又活了,你剛才是怎麼了,靈魂暫時走丟?”
“還說呢,都怪你,這水太燙了,濺了一點在手背上,我直接連杯子都扔了出去。”卓禹馳隨口將剛才的事情掩蓋過去,拿起拖把開始拖地,他優秀的演技沒讓歸希文生疑。
拖完地,卓禹馳又獻殷勤般把果籃往顧櫻麵前湊了湊,“顧櫻,這可是我買給你的,感謝你收留我,彆分給希文哈。”
歸希文上前一步把果籃提過去,拿出一個蘋果,擦都沒擦,狠狠咬了一口。
“哎,說了不給你,你怎麼上手搶啊?”卓禹馳不滿。
“你越不給我越要吃。”歸希文順手又掏出一個蘋果。
顧櫻:“……”
怎麼跟小學生吵架似的。
顧櫻將兩個聒噪的人趕出廚房,專心熬薑糖水。
熬完薑糖水,端給歸卓禹馳的時候,卓禹馳差點感動得哭出來:“我媽都沒對我這麼好過。”
旁邊的歸希文笑嗬嗬接話:“你認她當乾媽也行,我不介意多個乾兒子。”
卓禹馳:“……滾!”
顧櫻看著這兩人的互動,有些想笑,原來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時候,會這麼幼稚。
這兩人哪裡像剛畢業的名牌大學生,明明就是兩個小學生。
顧櫻輕輕歎了一口氣,坐下,隨口接話:“你媽聽了這話該傷心了,她對你怎麼不好,不是還特意給你介紹姑娘麼?”
卓禹馳幽怨地望了顧櫻一眼,“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都出來躲著了,消受不起我媽對我的好啊。”
“是嗎?聽希文說你有喜歡的姑娘?而且和我一樣在福民路那邊開店?”顧櫻問道。
卓禹馳麵不改色地伸出食指,左右擺動,“n,這個可不能告訴你,你們也彆打聽了。”
顧櫻也不是個追根問底的人,既然卓禹馳不樂意說,她也沒繼續追問。
收拾好了之後,顧櫻從櫃子裡抱出一套墊被與蓋被,遞給卓禹馳:“現在天氣還不是很涼,這薄毯你看夠不夠用,不夠用的話我重新替你套一床厚被子。”
“夠了夠了,再厚一點我要熱得睡不著覺了,感謝你的款待,行了行了,你們去睡覺吧。”卓禹馳往沙發上一躺,催促站在客廳裡的兩個人。
看著卓禹馳完全躺下,顧櫻才轉身推著歸希文進房間。
兩人相互依偎著,歸希文輕輕摟住顧櫻的腰,顧櫻的手也搭在歸希文腰間,像無數對親密無間的夫妻,溫馨又有愛的依靠在一起。
這一幕深深印在卓禹馳的腦海,他蓋著薄毯靜靜躺著,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親昵的呢喃聲從房間裡傳來,是屬於夫妻獨特的氣氛。
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溫馨。
下一刻,卓禹馳從沙發上跳下來,打開客廳裡的燈,敲響房間門。
歸希文打開房門,看著麵前直挺挺站著的人,愣了一愣,“怎麼了?”
“我要回去了。”卓禹馳說。
歸希文:?
歸希文:“你不是說要避開你老媽為你安排的相親嗎?”
卓禹馳開始收拾墊被,“我覺得相親也挺好的。”
歸希文更加納悶:“可是你不是有喜歡的姑娘了麼?”
“我和她應該沒什麼可能了。”說話間,卓禹馳已經把墊被和套被疊好,誠懇地朝歸希文鞠了一躬,“感謝你們,打擾了,我要回去了,我覺得相親也挺好的。”
歸希文一把拉住卓禹馳,嚴肅地問:“到底怎麼了?”
卓禹馳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悲憤道:“你還問,還不都是你和顧櫻□□愛了,看得我也想談戀愛!我追的姑娘估計也不不會答應我,我看我還是早點相親得了。”
一番話懟得歸希文無言以對。
卓禹馳總是這樣脫線,這的確符合他的腦回路,也的確是他能乾出來的事情。
留人不住,歸希文隻得親自將卓禹馳送到門口:“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吧?”
“我一個大老爺們能有什麼問題,走了。”卓禹馳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進夜色中,高大的身軀很快與夜色融為一體。
走出家屬樓,卓禹馳的神情漸漸冷下來。
夜風吹在身上有點涼,他渾然不覺。
路邊的夜燈泛出淡黃色的溫暖的光,他靠在燈杆上,悠悠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點燃。
臉上不再有嬉皮笑臉的神色,連眸底都帶著寒意。
周圍繚繞著的煙霧將人襯得晦暗不明,像深夜的幽靈,飄蕩著不安分的靈魂。
卓禹馳將嘴裡的煙取下來,靜靜看著它燃燒。
靠在冰冷的燈杆上,稍稍一閉眼,腦海裡全是歸希文和顧櫻相擁的畫麵。
一支未吸完的煙被狠狠踩滅在腳下。
人呐,騙彆人容易。
騙自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