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太壞(1 / 2)

一陣風過,路邊梧桐樹葉刷刷落下幾片,墊在地麵,宛如鋪了一張青黃地毯。

張濤走在歸希文前麵,小孩似的踩在一片片掉落的梧桐葉上,簡直比歸希文本人更加興奮,他指著前方大院的輪廓,放言:“希文呐,顧櫻要真是有了小孩,你這個小孩一定得認我做乾爸。”

地方上的規矩,小孩百歲宴那天,一定要認乾爸,這是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習俗。

據說以前小孩夭折幾率大,認了乾爸,多了一個人保護,會更容易生存下來。

雖說如今看來多多少少有些迷信成分,可這個習俗一直流傳下來,逐漸成了規矩。

能做小孩乾爸的人,一定是小孩父親的鐵朋友,交情過硬。

張濤為了搶這個乾爸,提前給歸希文做工作,“這個事是我先開口的哈,希文呐,你這次可彆偏向卓禹馳,他比我晚開口,他沒這個機會了。”

歸希文心裡高興,嘴上卻冷靜,“先回家看看吧,八字還沒一撇呢,小櫻要告訴我的事情也不定是這個事情。”

“那我不管,不管顧櫻是不是懷了小孩,反正這次我把話就先放在這裡了,就算這次顧櫻沒懷上小孩,等顧櫻下次懷上小孩了,這話依舊奏效,我就是你第一個孩子的乾爸,這是事實,改不了了。”

自以為占到先機的張濤一臉自豪,他挑釁地望向卓禹馳,臉上滿是得意,“哎,我說卓禹馳啊,你也彆灰心,你可以排隊,排在我後麵,等希文和顧櫻要了第二個小孩,你再做第二個小孩的乾爸。”

張濤得意忘形,奚落起卓禹馳來一點也不嘴軟。

卓禹馳隻哼笑一聲,“要是這樣說的話,那你得排在我後麵,大學時候我就和希文講好了,以後他有了小孩,我會做他小孩的乾爸。”

“啊?你哄我?”張濤如遭雷劈,滿臉不可置信地望向歸希文,求證:“卓禹馳說的是真的嗎?你們大學就說好了?”

“希文,你跟我講老實話,這不是真的吧?”

歸希文點頭,“他大學裡真說過。”

不過當時都是玩笑話。卓禹馳看他一副對姑娘家都不敢興趣,永遠也不會成家的模樣,才調侃著說要做他孩子的乾爸。

張濤聽聞始末,終於放下心,“原來都是玩笑話啊,那不算數。”

“我可不是玩笑話,我是認真的。”卓禹馳臉色嚴肅起來。

張濤一聽,不乾了,“卓禹馳你不能這樣,你要這麼說,我和希文在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商量好了我要做他爸爸呢。”

歸希文神色一凜,“做誰爸爸?”

張濤立馬認慫,舉起雙手,笑嘻嘻地打岔:“玩笑話,玩笑話嘛,不要當真。”

眼看歸希文臉色越來越難看,張濤怕被捶,趕緊往前麵跑,“到了到了,快到家了,咱們先過馬路吧。”

張濤往左右望了兩眼,瞧見左邊儘頭似乎一輛大卡車慢慢開過來,他走在最前麵,身子稍稍一閃,很快穿過馬路。

站到馬路對麵,張濤往身後一望,才發現身後沒人,歸希文和卓禹馳都站在原地沒動。

張濤納悶:“你們乾嘛呢,趕緊過來啊,一會兒大卡車馬上要開來了。”

卓禹馳攔著歸希文的身子,沒好氣瞪向張濤:“你以為都像你一樣隨便橫穿馬路啊,安全意識懂不懂?”

張濤:“……”

張濤無語:“這兒又沒有交警,你倆墨跡啥啊,這卡車隔得老遠,你倆有這個說話的功夫,老早就走過來了。“

卓禹馳沒動,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卡車,回頭對歸希文道:“我們等下再過。”

卡車隔了一定的距離,開過來要點時間門,真要趁著這個時間門走到馬路對麵,也沒什麼問題,可卓禹馳畢竟做了一陣子司機,對路麵上的車輛安全問題十分重視。

他做司機那陣子,聽聞過也親自見識到不少交通事故,發生交通事故的絕大多數原因都是自身安全防範意識不夠。

無論是開車的人還是過馬路的人,平時如果能夠多注意一點、小心一點,能杜絕大多數車禍。

張濤看著卓禹馳謹慎地拽著歸希文留在原地,不準備過來,沒好氣地望向卓禹馳:“行吧行吧,卓司機,差點忘記你以前是司機了,最注意這方麵的安全,你倆慢慢等吧,我先回去了,我先去見顧櫻了。”

張濤裝模作樣地作勢要離開,他跑了幾步,與迎麵開過來的卡車擦肩而過。

這種大卡車在南方很多,通常用來運貨、跑長途,張濤見怪不怪,沒當一回事兒,繼續往前跑。

餘光中,他瞥見擦肩而過的大卡車突然莫名轉了個彎。

關鍵前麵是一條直路,沒有需要轉彎的地方!

張濤心裡一驚,下意識回頭,隻見卡車不受控製般朝著歸希文和卓禹馳的方向撞去。

那一瞬間門,張濤滿臉驚恐,心裡的擔憂脫口而出:“小心!”

歸希文和卓禹馳沒能聽見張濤在馬路對麵的提醒,當大卡車突然轉彎,將車頭對準他們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逃跑。

誰也沒有料到這麼一出,在無比震驚混亂的情況下,做過司機的卓禹馳終究比歸希文先反應過來,也先做出行動。

他推了歸希文一把。

一陣尖銳的刹車聲驟然響起,在即將撞到兩旁矮牆時,卡車猛然停住,打了方向盤,踩下油門,逃之夭夭。

粗肥的輪胎壓在地麵,留下一條暗紅色的印記,觸目驚心。

地麵的血跡逐漸攤開,紅色的畫麵印在歸希文腦海中,逐漸失色。

周圍張濤憤怒的破口大罵以及無情的詛咒在他耳邊全都失了聲,那一刻,留在眸子裡的,隻有靜靜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的卓禹馳。

歸希文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將卓禹馳送進醫院的,看到卓禹馳被醫生和護士簇擁著推進急救室的那一刻,他宛如站在人生最後的分岔路口。

進去的時候,卓禹馳尚有呼吸,不知道出來的時候,卓禹馳他……

歸希文沒敢多想,他滿身沾著血,眼神渙散的等在急診室外,張濤叫了他好幾聲,他全都沒聽見。

“希文!希文!”張濤急了。

自小和歸希文一起長大的張濤對歸希文的脾性再清楚不過,歸希文以前發火、鬨脾氣,根本不是真生氣,他真動情緒的時候,其實一句話也說不出,就像現在這樣,沉默得可怕。

“希文!歸希文!你聽見我叫你沒?你彆嚇我啊,你回應一下!”張濤使勁搖晃著歸希文的兩隻胳膊。

過了好半天,歸希文的目光才逐漸聚攏,他望向張濤,淡淡回道:“聽到了。”

聽到歸希文的回應,張濤終於放下心來,他大喘一口氣,癱坐在地上,“嚇死我了,我以為卓禹馳他出了事,你也開始不對勁,你們兩個要是都……”

張濤沒接著往下說,他一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出離憤怒地在歸希文耳邊罵道:“希文,這次咱倆一定要把那個卡車死司機揪出來,狗娘養的,撞人就跑,這他媽是殺人啊!”

想到那卡車司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這樣膽大包天的撞人,張濤心裡一股怒氣沒法釋放,憋得滿臉通紅:“我看到了,這神經病司機就他媽是故意的,故意打了方向盤去撞你們。”

“這他媽到底是哪個狗崽子,沒吃藥就出了門,出來報複社會了?”

張濤見歸希文已經恢複過來,他心裡也放心一些,“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警察局報警,老子一定要把這個殺人凶手揪出來!”

張濤埋頭往外走,走了幾步,他停下腳,暗罵一聲:“靠,沒記住車牌!”

他之前與卡車擦肩而過的時候,壓根沒想到卡車司機會來這麼一出,所以也沒關注車牌,現在去報案,要是不知道車牌,人都跑了,肯定追查不到。

張濤氣得紅了眼眶,他暗暗在牆上踢了幾腳,走回去問歸希文:“你記住那卡車的車牌沒有?”

歸希文搖頭:“沒有。”

張濤聞言,心裡一陣失落。

該死!車牌沒記住,恐怕找不到人。

不過報警還是要報的,萬一警察叔叔們依靠線索找到了這個肇事者,他非得把人揍成豬頭!

張濤怒容滿麵,又要去報警,隻聽得歸希文補充:“沒有,沒有車牌。”

張濤一愣,回過頭望向歸希文:“什麼意思?沒有車牌?”

這個信息讓張濤雙目瞪圓,愣了好久。

他嘴裡罵罵咧咧,聲稱對方司機是殺人凶手,更多的是內心裡一種譴責,他的理智知道這可能是因為其他原因,例如司機打瞌睡或者司機喝了酒,才在一條直線的路麵轉了方向盤。

但對方的的確確撞到卓禹馳,他痛恨對方,才把對方叫做殺人凶手。

如果對方沒有車牌,那……那對方極有可能真的蓄謀已久。

那一刻,張濤心裡發涼,他顫抖著在歸希文身旁坐下,顫聲問:“卓禹馳得罪誰了嗎?”

不對啊,卓禹馳這人對大家都挺好,人也不高傲,很好相處的。即便他不喜歡某個人,也從來不會直接給臉色,隻會在之後的相處中默默遠離而已。

這樣性格的人,根本不可能隨便得罪彆人。

張濤心中有了猜測,他拉住歸希文的胳膊,“你說,是誰要害卓禹馳?他平時為人這麼好,得罪過誰嗎?”

“我們一起合夥這麼久,我很清楚,他絕對沒有得罪過生意上的夥伴,希文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他以前在大學裡和誰結過怨?”

“不然這完全說不通啊,或者和他家裡有關係?他爸不是做官的麼,是不是有什麼競爭對手?或者得罪過地痞流氓?哦喲,這麼一說,我還沒通知他父母,這事也該給他父母通個信。”

“這麼一合計,我估計問題大概就是出在他家庭上,他爸那剛直的性子,肯定得罪過不少人,有人來報複也說不定,不行,我得去聯係一下他父母。”

張濤一下子覺得自己的猜想十分有道理,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歸希文拉住他,臉色暗沉:“不是,車子是衝我來的。”

“它要撞的目標,是我。”

張濤:?

張濤滿臉震驚,“不是,希文啊,你、你說真的假的,卡車要撞的人,是你?”

“嗯,卓禹馳反應快,推了我一把。”歸希文臉色愈發陰沉。

張濤剛才在旁邊分析了一大段,以為自己找到的卓禹馳出車禍的根由,沒想到對方竟然是衝著歸希文來的?

張濤更加不懂了,“希文,你也沒得罪過誰啊?誰跟你有仇?”

張濤和歸希文從小一起長大,雖然歸希文脾氣不好,有時候看著挺欠揍,可他從來沒有無緣無故欺負過人。

張濤思索一番,篤定道:“肯定是競爭對手,這次一定是競爭對手!”

歸希文腿上的傷好了之後,回到南方便開始張羅開公司的事情。

這事還在進行中,不少之前的合作夥伴聽到動靜之後,都嚷著要和歸希文提前定下取貨合同,這惹了不少同行不開心。

連公司都還沒正式開起來呢,生意倒是提前訂下一堆。

張濤十分堅信,滿臉怒容:“希文,肯定是那些不懷好意的競爭對手,和咱們競爭最大的也就那麼幾家,我給你列出來,我待會兒就一個個打電話去問候他們!”

歸希文按著被憤怒情緒包裹著的張濤,“沒有證據的事,先不要亂猜。”

“你想想,除了他們,還能有誰!”張濤篤定。

他們回來的事情,除了歸希文家裡人,隻有這群競爭對手知道,因為每次回來都需要和客戶提前打招呼。

歸希文家裡人肯定不會害他,就算是大院裡一些人知道了,肯定也不會害他,隻有那群競爭對手,完全有動機!

想到此處,張濤突然悟了,“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一切都說得通了,你看,你和卓禹馳站在一起,撞哪個他們都不虧,他們為什麼不撞我?因為我沒你倆有能耐啊!”

“不行,我得去報警,我要把這些情況在警察局裡說明白。”張濤怒氣衝衝地往外走。

歸希文沒有動,他沉著臉,異常安靜地等在急救室外。

他無法離開。

——

明雪在醫院修養一周,經過一番檢查後,醫生說她並無大礙,可以出院。

出院的那天,無人來接她,她是自己收拾了東西,自己出來。

在醫院那些日子,她父親母親一次也沒來看過她,宛如真的不要她這個女兒了。

至於張闊,張闊那天像模像樣地找來醫生給她檢查一遍之後,再也沒來她病房裡。

她問起原因,張闊大概會說現在工廠裡很忙,沒有太多時間門來陪她。

借口,都是借口。

無非是看著她身體沒有大礙,不關心她死活罷了。

也罷,反正她親生父母都沒來看過,一個漸行漸遠的老公能來醫院看她兩次,也不錯了。

明雪拎著在醫院換洗下來的衣物,走回大院,卻瞧見離大院門口不遠的一條街上聚滿了人。

大家圍著一灘血跡,七嘴八舌。

起初明雪以為是路上撞死了一隻貓或者一隻狗,沒太在意,聽到大家口中“車禍”二字,她精神一凜,腳步不由自主地向人群靠近。

人群中,不少人惋惜。

“哎喲喲,這流了這麼多血,小夥子傷得不輕啊。”

“可不是麼,我從自家窗戶裡看到了,人當場昏迷不醒,好在沒斷胳膊斷腿,不過腦子看起來受了重傷。”

“哎呀呀,這種場麵我可看不得,肇事司機找到沒有?”

“哪能找到,那司機早就逃之夭夭了,沒人追得上,據說車牌都沒有,不知道怎麼上路的。”

“是誰家的小夥子啊?這麼作孽!”

“據說是大院裡的,好像是歸廠長的大兒子,我也不太清楚。”

……

明雪從眾人口敏銳地得到一個模糊的消息,歸希文他似乎出車禍了。

歸希文他竟然出車禍了!

上輩子歸希文就是出了車禍意外身亡,這輩子果然也逃脫不掉嗎?

明雪心裡終於安心了。

她和歸希文解除婚約之後,歸希文一直好好活著,甚至越活越好,生意越做越大,她簡直要懷疑自己的選擇。

是不是自己真選擇錯了?這輩子歸希文難道不會早死?

過了快兩年,眼看著歸希文和顧櫻越過越好,她內心裡的煎熬越來越深,終於在掉下長堤之後,扛不住心理壓力,全都向張闊吐了出來。

不過沒關係,現在歸希文出了事,起碼說明她的選擇沒有錯。

天命不可違啊,該離開這個世界的人終究會離開這個世界。

在一眾悲歎惋惜的人群中,明雪差點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

為了避免在大庭廣眾之下笑出聲,她捂著嘴,裝作一副悲傷流淚的模樣,轉身快步往大院裡走。

走進大院之後,她才放下捂著嘴的手,痛快地笑了兩聲。

現在張闊沒法嘲笑她了吧。

看吧,歸希文遲早要死,她重活一世,肯定不能再次選擇做寡婦。

明雪心懷喜悅地往家裡走,邁出兩步之後,她想到什麼,腳步一頓,臉上血色儘失。

不對啊,歸希文好好活了快兩年一直沒有出事,怎麼今天突然出了事?

如果真要按著命運的軌跡,歸希文在結婚不久後就該撒手人寰,根本不會活這麼久。

明雪心裡一驚,莫名想到前些天和張闊在醫院裡的對話。

她剛剛給張闊透露歸希文會死於車禍的消息,歸希文便真的死於車禍,這是巧合嗎?

明雪很想相信這是巧合,可她心裡莫名冒出懷疑張闊的念頭。

張闊這個瘋子,難道會做出這樣的瘋事?

明雪心裡拔涼拔涼,她忙不迭趕回去,一回去便將裹著衣物的包裹扔在一邊,冷冷看向客廳裡的人。

“張闊,你知道歸希文出車禍了嗎?”明雪冷聲質問。

張闊站在客廳裡的窗戶邊,回過頭,有些驚訝:“是嗎?什麼時候的事?”

“沒發生多久,就在剛才,我回來的時候瞧見了,人已經被送去醫院,不知道是死是活。”明雪心想,大概率是活不成了,上輩子歸希文就是這麼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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