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慶豐,公社書記,42歲,軍人出身,因傷退伍轉業。他愛人姓趙,現在在公社的衛生所裡工作,從前是軍醫院的護士。他們有個女兒,因田慶豐老首長的照顧而被特許隨他一起在麥稈大隊當知青,具體在哪個生產大隊不詳。”
以上對於田慶豐的資料,一部分是因為田慶豐自己說出來的,一部分是蘇曼旁敲側擊猜測出來的,還有一部分是從其他人口中得到的。但因為田慶豐才第一天來,所以公社裡的人都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對他的情況也沒來得及了解太多,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至於其他人……
“劉愛國,治保主任,36歲,前公社書記的表哥;
“趙小六,公社會計,27歲,前公社書記的堂弟;
“於曉霞,公社乾事,22歲,前公社書記的小姨子……”
躺在宿舍的床上,蘇曼回憶著自己這一天所收獲的情報,隻覺得麥稈公社年年都被全縣通報批評這事兒,是真的不冤枉。
總共這一個公社裡的崗位就不多,零零散散加上公社食堂的工人,也才不到二十個人,可也不知道這位據說已經卷鋪蓋去農場接受改造的前公社書記是個怎樣的神人,硬生生給家裡頭七大姑八大姨,表哥堂弟外加小姨子這幾個當治保主任不識大字一個,當會計不會撥算盤,當乾事連話都說不利索的親戚都給安排了鐵飯碗。
光看這幾個在前公社書記都已經被下放農場也還不改囂張氣焰,跟田慶豐那還吆五喝六的樣子,蘇曼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位前公社書記必然得比他們幾個多加個“更”字。
蘇曼邊想著,邊在自己特意拆開的一個新的,用來記錄她事業線奮鬥史的筆記本上麵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克製不住自己內心貪婪的人,就隻能通過艱苦樸素的作風帶動與辛苦專注的勞作才能徹底洗淨他那顆已經混濁的內心,這是需要我們引以為戒的,希望我可以永遠保持本心,共勉。”
就像是蘇曼上輩子在公司裡總是會撿著領導在公司巡查或開會時拚命給自己找活乾,沒事也要留下來加班,並帶著成果去找領導彙報一樣。
很多東西,隻用嘴說不靠譜,低頭苦乾有太傻,隻有又說又乾又表現,才是能讓一個人被領導發現的最佳途徑。
在寫完了兩頁,又算是加了濾鏡的日記,又像是工作記錄總結的內容後,蘇曼又檢查了一遍宿舍的門窗,和自己拿繩子係在門把手上的茶缸子,確保隻要有人試圖推門茶缸子就會拍在門上發出響動後,她才熄滅了煤油燈,蓋上了自己從家裡帶來的棉被,準備休息了。
——
天才蒙蒙擦亮的時候,蘇曼就已經洗漱完畢,換上了一身舊工服,踩著一雙舊棉鞋,把頭發也梳成了高高的馬尾辮,又對著鏡子抹了點蛤蜊油後,她看著極具這個時代風格的小鏡子裡麵的自己,十分滿意地露出了一個標準八齒笑後,便準備去公社報道,順便再跟公社把他們唯二有的自行車借一輛騎。
不光是為了去於家堡看陳秋蘋,蘇曼也想趁這幾天天氣還算暖和,沒有倒春寒的時候,將整個公社包括下麵六個生產大隊都逛一圈,跟老鄉們了解了解情況,實地勘察一下,好為自己之後的工作打好基礎。
“……我昨天在田書記您忙著交接工作的時候,已經在公社逛了一圈,也問了不少來自六個生產大隊,如今在公社工作的老鄉,把咱們麥稈公社和六個生產大隊的大致地理情況都了解清楚,並繪製了一張簡單的地圖,但我還是想借這幾天的時間,先把咱們公社的整體環境都勘察一遍,好能將更詳細、完整的地圖畫出來,方便我們今後的工作。”
蘇曼看著坐在辦公桌那邊,一看就是還沒給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火苗子燒利索的田書記,認真陳述著自己對接下來一周的工作安排和想法,最後還不忘點名自己的職責,說道:“當然,這樣做也會對我了解各個生產大隊的婦女工作情況提供極大的幫助。”
麵對蘇曼從始至終都沒有太多起伏的語氣,和她一直保持淺笑的樣子,從昨天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這小姑娘是個厲害角色的田慶豐越發覺得,她是個值得培養的人才。
雖說蘇曼的歲數是有點小,比他家那傻丫頭還小了兩歲,但作為一個老兵,田慶豐看上去雖像個大老粗,但卻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他看出蘇曼從昨天報道到今天一早就來找自己談工作時流露出的與眾不同的氣場。
尤其是她說話時輕柔的語氣和總是笑眯眯的樣子,田慶豐甚至從她身上看出了那麼一點點自己在部隊時最害怕的總愛眯著一雙眼,被他們稱為“老狐狸”政委的影子。
想到從前的老政委,田慶豐不免眼神一暗,後又立刻恢複,和坐在對麵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剛剛情緒變化的蘇曼說道:“那我給你開個證明吧,這樣也方便你去各個生產大隊進行了解工作,不至於被刁難。”
田慶豐話裡的意思說的隱晦,實際上就是擔心會有個彆思想落後的老鄉會對蘇曼是個麵嫩的女娃娃而不把她當回事,到時候再說一些不中聽的話……
想到這,田慶豐寫證明的速度就又快了一些不說,特意在蓋公社印章以前,特意標注出蘇曼是婦聯主任的身份。當然,這個主任是田慶豐給她安排的,不算編製級彆,也沒有委任書,隻是一個對外說法,畢竟整個公社和六個生產大隊的婦聯工作都是蘇曼一個人負責,那不算主任算啥?
說著,他把開好的證明和自行車鎖頭的鑰匙給了蘇曼,看著她這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田慶豐還不忘囑咐一句:“要是擔心中午趕不回來的話,等會兒就先去食堂帶點乾糧,算我的!”
並沒有想無償加班的蘇曼:“……額,謝謝?”
……
雖然但是,蘇曼在出發之前,也還是跑去食堂要了倆二合麵的饅頭,又給自己的行軍壺裡灌了一壺熱水以後,才準備出發。
在將自己昨天畫好的簡易地圖看了一遍後,蘇曼算了算大概路程,決定將六個大隊分成三組,今天先朝著離公社比較近的郭屯生產大隊和於家堡生產大隊進行勘察。
由於這些年來前公社書記的不作為,麥稈公社隻有一條能從縣城通往公社再去到各個生產大隊的路,還是坑坑窪窪,走得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泥土道。
原本,蘇曼在騎這種前麵還有橫梁的老式自行車時就不免有些吃力,再趕上又是這樣的泥路上,更是讓原本半個鐘頭就能抵達目的地的時間,一下子就延長成了將近一個小時。
而這,還不算蘇曼在路途中,每經過一個她認為算是標誌地點的地方,或者是有人煙、村莊的時候,她就會停下來問路過的人這裡是哪裡,並在本子上不停記錄的時間。
在即將到底郭屯的時候,蘇曼看見不遠處荒蕪了一大片的土地時,停下來抓了一把土壤,又撒了點水在上麵,在本子上麵寫了自己的觀察,並對這裡為啥沒有春種原因,需要等到到了大隊以後,才能得到回答的問題上畫了一個大問號。
等到在抵達郭屯大隊以後,她在得知那片荒蕪土地是因為沒了養肥,產量一年比一年低而被舍棄以後,就又問了他們近三年的產量和主要種植的作物,以及大隊社員分到的糧食量等問題以後,才又騎車朝著下一個目的地,也就是於家堡生產大隊走去了。
而這個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
在這早春乍暖還寒的時候,已經從公社出來兩個多小時的蘇曼身上穿的棉襖已經濕了又乾,乾了又濕,胳膊和腿肚子也因為騎車騎得有些酸脹了起來。
在蘇曼實在騎不動,也覺得騎車進村太過張揚,而選擇推著自行車,打算一路打聽一路過去知青辦那裡看看陳秋蘋的時候,她這走道是有些拉拉胯了,但腦瓜子卻還在轉悠。
蘇曼心想,自己這才忙活了一上午都不到,就累成這樣,也不知道上輩子那些扶貧乾部是咋完成國家扶貧工作,實現全民奔小康的……真是值得人敬佩,也值得人學習啊!
是的,在這一上午的所見所聞中,蘇曼從中意識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就是——
紮根基層!培育基層!建設基層!
如果說,單純在婦女工作上麵做出成績的話,蘇曼未來的發展會是向薛主席那樣,從普通的婦聯乾事到婦聯主任,再到市、省、中央的婦聯主席的話,她就屬於路子走窄了,將自己所能施展拳腳的天地桎梏在了婦聯範圍中。
但如果,她將婦女工作作為奠定自己事業的基礎,先獲取成績,再一點點朝著扶貧建設的政治路線走去的話,那麼蘇曼覺得自己就真的能夠像偉大的領導人同誌說的那樣,擁有一片廣闊天地,可以大有作為!
想到這裡,蘇曼回頭看向自己走來這一路的荒涼平地。
再看時,土地已經不是土地,而是她大有作為的天地!
……
在蘇曼扶著自行車,站在於家堡生產大隊的門口,暢想也計劃著自己的一個“五年計劃”時,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行為已經引起了隊裡社員的注意。
在聽說大隊門口來了一個騎自行車的,好像女乾部一樣的人以後,於大隊長就連忙放下了手裡的農具,一邊強忍著自己可以偷懶,不用為起表率作用而繼續乾活了,一邊隨便擦了兩下手,就朝著不遠處正拿著本子不知道寫什麼的人喊道:“喂,那邊的女同誌,你是啥人?來我們於家堡大隊作甚?沒啥事的話,彆站在我們大隊的門口,起開遠點!”
麵對這一嗓門十分不客氣的喊話,蘇曼一張俊俏的小臉緊繃著走過來的樣子,莫名就讓剛剛還亂糟糟一片的社員們不敢再隨便開口。
等到場麵安靜下來以後,蘇曼才不慌不忙地從包裡拿出蓋有公社公章的證明,說道:“我是縣裡新派到公社來負責各個生產大隊工作的……主任,我姓蘇。今天過來是以公社的名義,來對各個生產大隊的春耕春種情況進行了解。”
所謂真話不全說,謊話全不說。[1]
麵對於家堡生產大隊這明顯不如剛剛郭屯大隊整體積極氣氛,和對自己的態度不算很友好的表現,蘇曼自然不能在打第一次照麵的時候,就輸了氣場,便隱藏了一些婦聯的事情,隻按照田慶豐給自己開的那張證明信上的內容,說出了她主任的身份。
“你是於家堡生產大隊的大隊長?”
“……是,我是大隊長。”
得到回答以後,蘇曼更是露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環顧了站在這位大隊長身後的社員們,犀利地問:“所以,為什麼你的社員們都圍在這裡,而不是在為春耕春種揮灑汗水,為秋收時的收獲而努力在此刻呢!”
本就是反麵教材的大隊長:“……”
——
蘇曼的這一番話,可以說是將在場所有已經習慣了為逃避農活而一有熱鬨就跑過來的社員們的臉皮都撕了下來。
而事實上,哪怕沒有剛剛大隊長那一聲喊,蘇曼也還是對這些社員們提不起半分好感。
因為在原書中,於家堡生產大隊的社員們可以說是乾啥啥不行,吃瓜第一名,天天想得最多的,就是今天又要乾點啥以來逃避乾活。
不是背地裡嚼人舌頭,自以為隻是“玩笑”,卻不斷利用輿論而一點點壓榨隊裡女性地位與生存空間,連女主都對他們有所忌憚,需要靠討好才能擋住他們的嘴,好讓他們能夠少說一些自己和丈夫究竟是“男主外女主內”還是“女主外男主內”這樣會引發家庭內戰的話題討論。
不光如此,他們更是一群“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人,明明擁有著附近幾個村莊都想要的肥沃土地,卻都為了能偷懶而讓這樣好的土地變成了幾個生產大隊裡產量最低的,年年都要靠救濟糧,年年都占了一個可能真的是因土地貧瘠而實在沒辦法才去申請救濟糧的救命名額!
麵對大隊長這膘肥肉滿,一看就沒咋乾過活的樣子,蘇曼又問:“這幾天被分過來的新知青呢?還有之前那些老知青們都在哪?我今天來的任務有兩個,一個是要看一看大隊這邊每年產量和分糧量的數據,還有隊裡社員爭取工分的情況,另一個就是要了解一下知青情況,確保大隊在治安和男女問題上麵,是否存在一些不該有的情況!”
一聽蘇曼提起知青,大隊長眼神有些閃爍,但在聽到蘇曼說要見一見知青,了解情況的話後,他不敢說假話,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說道:“新來的知青同誌們對於來到農村支持建設這件事情,表現出了十分熱情……啊,高漲的情緒,所以,所以他們正在老知青的帶領下,在大隊西邊……挖渠呢。”
挖渠?!
蘇曼這輩子可是從小在南家灣大隊成長起來的,也是上樹捉過鳥,下河摸過魚,上山挖過菜,下地種過糧食的人,對挖渠是有多累人費力的事情自然也是清楚的。
她是真沒想到於家堡的風氣會是這樣,竟然讓剛下鄉連農具都不會用的知青在如今還沒到春暖大地的時候,地裡也就隻有種莊稼地裡能挖出用來埋種子的坑,而還不能開始進行挖渠那樣深窪地工作的時候,去乾挖渠的活兒?!
曾經被解救的貧苦百姓,如今也成了懶惰自己壓迫他人的模樣。
這真是……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看著這群人不以為然,隻一心想著該如何偷懶耍滑的樣子,蘇曼就知道,這個地方和這個地方的人,都會成為自己在前進路上的擋路石,也會是一塊極難啃的“骨頭”。
但沒關係,蘇曼打小牙口就好。
她最愛啃的,就是硬骨頭。
……
在幾乎半個大隊的勞動生產力的目送中,蘇曼來到了於家堡生產大隊的辦公室。
麵對這位於隊長殷勤的態度,蘇曼並沒有直接替現在還在挖渠的知青們說話,而是按捺住了一切情緒,率先表達了自己是代表領導,走訪各個生產大隊,來通知讓大隊長務必密切關注春耕春種的情況,並及時彙報的事情以後,她的態度,讓原本還對蘇曼有所防備的大隊長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眼神裡甚至還帶著幾分輕佻與不屑,似乎是對剛剛蘇曼那雷聲大雨點小的表現而有些不滿。
對此,蘇曼隻當做沒看到,卻徹底放棄了一開始她來之前還考慮過要不要和大隊領導說出自己和陳秋蘋關係,讓陳秋蘋也能多個靠山的想法。
因為,一旦讓這樣的領導知道了她們的關係,那陳秋蘋的日子恐怕就消停不了了。
寒暄片刻後,蘇曼提出想要在隊裡逛逛,看看四處的環境。
從對話中越發覺得蘇曼剛剛的表態是在狐假虎威的大隊長一聽這個,心又提了起來,連忙問道:“用不用我找個女同誌陪您一起?咋說您也是剛來到公社,對我們這裡也不了解,我找個人給您帶帶路吧。”
“不用,我一個人就可以。”蘇曼可不想有人跟著自己,便直接拒絕道,“我隻是做一下記錄,帶回去給領導看。”
說著,蘇曼還假模假式地拿了一支筆和本子出來,並故意在於隊長探頭偷看的時候,露出來她之前在經過郭屯生產大隊時畫的地圖,
這讓她成功打消了對方的懷疑,也有了能夠偷偷去見陳秋蘋一麵的機會。
隻是繞來繞去,蘇曼也還沒走到剛剛聽那位大隊長說的“大隊西頭”在哪裡,反倒是誤打誤撞地,來到了原書中的“著名景點”——男女主落水的小河溝。
看著不遠處的小河溝,她就忍不住想起原書中女主被迫拿到的“先婚後愛”劇本,心裡頭多少是有些膈應,說著就打算繞開這裡,去到彆處看看知青點在那兒。
然而,蘇曼剛轉身離開,還沒走三兩步的時候,她就隱隱聽見身後不遠的小河溝那邊傳來了一男一女,好像有所爭執的聲音。
這是小情侶打架了?
蘇曼正準備避嫌離開的時候,她就聽見“撲騰”一聲,好像是落水的聲音,緊跟著是一串像是倉皇而逃的腳步聲……
還沒等蘇曼反應,再傳來的,就成了一個不斷掙紮著的,女同誌在喊救命的聲音。
這是,有人落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從明天開始,更新時間恢複回早六點的更新時間,大家記得要來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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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來自季羨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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