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翻閱起自己早在上一次對各大隊情況進行了解時,買通……咳,和當地一些思想積極婦女和十分熱心腸的女知青溝通良好的情況下,借助她們的打探能力得到的,關於各生產大隊婦女生活、工作情況,以及一些特殊情況的情報彙總。
根據這些人的口述或手寫內容,蘇曼對於麥稈公社下六個生產大隊所呈現的人口數據產生了極大的憂慮。六個大隊加起來的總人口中,年滿16歲,不到50歲的婦女隻有742人,16歲以下的女孩則不到200人,50歲以上的婦女卻有足足400來人。
單看這樣的數據並不會覺得有問題。
但問題是,六個公社的人口加起來一共也隻有3500人左右,女同誌的人口在其中隻占了大概1/3多一些。這樣平均下來,在每個大隊隻有六百人不到的人口數量中,適婚年齡或已婚已育的婦女同誌隻有一百來人。
而六個大隊中,未成年男童和女童的數量,分彆是375和102。
也就是說,還處於成長中的未成年男女的比例,已經快要變成4:1了。
這是嚴重的男女比例失衡,也是正在不斷遞增的人口老齡的加大化。
以及,在數據中所呈現說明的,各個生產大隊對於“重男輕女”思想的追求。
這樣鮮明的對比,讓蘇曼在還沒有看到後麵由各隊婦女和知青幫自己搜羅來的隊裡頭一些典型事件的資料,就先為不管是啥年代都要“重男輕女”的思想給窩了一肚子的氣。
上輩子,蘇曼作為一個沒病沒殘卻還是逃不過被遺棄而送去福利院的孤兒,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父母遺棄的。因為當初她被遺棄在醫院門口時,已經又三個月大了,裹著她的包被上麵還繡著一個“蘇”字,所以當時相關部門還試圖幫她找過親人,卻無疾而終。
一直到後來很久,蘇曼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被拋棄,可能是因為她出生的時候正是國家嚴格要求計劃生育的時期。自己的出現,或許是霸占了這個家庭想要生個男孩子傳宗接代的位置,所以她才會被遺棄。
所以,麵對眼下這些大隊成員,因“重男輕女”思想而一味地生兒子不要女兒,而導致的如今男女比例失衡的情況,蘇曼所想到的第一個解決辦法,不是開放生育,讓女性多生多育來提高新生兒的數據,拉平男女比例。
而是——
“必須要提高婦女地位!要讓人人都知道,生兒子不值錢,生閨女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才剛回去宿舍休息沒有一個小時,蘇曼就又風風火火地推開了田慶豐的辦公室大門,直接將自己剛剛整理出來的資料拍在他的桌上。
田慶豐:“……”
您禮貌嗎?!
……
自打66年開始運動,婦聯的影響力就遠不如從前,甚至有個彆地區還被迫停止了婦聯工作,將政府的全部職權都交給了革委會來負責。
但蘇曼所在的省市地區,卻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婦聯工作,這幾年更是開始漸漸收攏權利,重新在各地區、縣裡、公社、以及生產大隊等地,開始積極重組婦聯班子,推進解決婦女問題,和真正落實“婦女能頂半邊天”這一口好的工作。
隻是在主抓生產,為國家貢獻產糧力量的生產大隊而言,真正能在地裡頭使出一把好力氣的,還是得靠男人,這就導致了女同誌門既要為生產做貢獻,為家庭掙工分的同時,還要負責伺候一家老小生活的工作。
婦女主任這一職務,在普遍以男人為主的生產大隊裡,更像是一種擺設。最多也就是村裡又有誰家跟誰家的媳婦婆婆爭吵起來了,她去當個“滅火器”,跟著說和說和,動動嘴皮罷了。
也就是這兩年村子裡開始按批次接收知青,其中有不少女知青需要由婦女主任來負責,給這個職務多了一些用途和權限,但對於一些真正需要幫助,需要解救的女同誌而言,處於這個位置的人卻根本拿不出半點解決方案。
“田書記,您應該知道,婦聯本就是為了婦女而成立,並在無數位優秀的女同誌手中發展至今的團體,是一個為婦女發聲,為婦女解決問題,為幫助婦女更好生活的存在,而不是拿著國家發放的工資和補貼,卻天天乾著比村口老太太還悠閒的工作,視人民群眾,視受難婦女而無動於衷的工作!”
“不是,小蘇同誌你不要太激動,你先平複一下心情,慢慢說……”
沒有時間慢慢來,也不想慢慢說的蘇曼直接將自己剛剛整理好的,寫有各大隊一些受難婦女具體情況的本子打開,遞到了田慶豐眼前。
“崔秀菊,原崔口子生產大隊人,為了給弟弟換親,才剛18歲的她被父母以50塊錢的聘禮錢,被迫嫁給了麥河溝生產大隊一個已經快四十歲的老鰥夫崔福。結婚五年,每天都被崔福打得遍體鱗傷,甚至還被打掉過兩次孩子。她幾次求助麥河溝婦女主任,卻被一句‘這是你們的家務事’駁回,至今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李梅花,麥河溝生產大隊人,1963年嫁給同大隊的崔立春,至今為止已經生了個五個閨女,幾乎是一年生一個,隻為了生一個兒子出來。因為沒有兒子,她每天都要上工掙至少8工分,回家以後婆婆和丈夫才會給她飯吃,而她的五個女兒已經因為婆婆和丈夫的不待見,或許是失手或許是故意為之中,夭折了三個。而她,還要繼續生,直到生出兒子為止。
“程素素,一個疑似被拐賣的外地女人,也有可能是被父母賣過來的。她是田家莊有名的瘋女人,發瘋的原因,是她在被迫來到田家莊,嫁給花錢買了她的男人田富貴後,連生了兩個女兒,而那兩個女兒的命運就像是她一樣,一個在十四歲的時候被賣給楊家店一戶兒子是個傻子的人家當媳婦,16歲那年就難產去世了。另一個在八歲的時候被賣去外縣當了童養媳,從此再無消息。之後,程素素就瘋了,不是跑去楊家店那戶人家要他們給閨女償命,就是跑去當年被人牙子抱走閨女的方向想要找小閨女回來……”
蘇曼說到這裡就沒再說下去,隻是沉默著,將寫滿了足足三大頁,她念出來的也不過占了不到一頁的本子遞給了同樣沉默的田慶豐。
“人人都說生閨女是賠錢貨,人人還都說女人生下來就是吃苦受累來的,人人還說生兒生女都要看女人的肚皮爭不爭氣……”
蘇曼一字一句地說著那些幾乎是每個人都耳熟能詳的,對女性充滿了貶低與物化的內容。
她說這些話時的語氣,是一種陳述,也是一種質疑。
說到最後,她停了下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向身為男同誌卻已經如坐針氈的田慶豐。
她問:“可不管是把自己娶回來的媳婦當沙包一樣打的崔福,為了生兒子而忘了當初和李梅花也是自由戀愛的崔立春,還是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賣掉的田富貴好像都忘了,他們也都是女人生下來的,養他們長大的母親是女同誌,可在他們口中的‘賠錢貨’不也是女同誌嗎?可為什麼這女同誌與女同誌之間的差彆,會這麼大?”
田慶豐明白蘇曼話裡的意思。
她想問的,不光是他們這些男同誌作為曾經也是由女性孕育的生命為何會在成長以後反倒沒了擁有生命時的感恩與尊重的轉變,還有就是一路從“媳婦熬成婆”的人又為何要成為自己昔日痛恨的人的模樣,繼續惡性循環的原因。
但田慶豐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又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正確答案。
因為,這就是人性。
……
辦公室裡靜悄悄著,像是再彆的康橋。
打破這一切沉寂的,是田慶豐的開口。
他說:“放手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知道你可以,我也知道你一定可以。”
神說,要有光。
於是,就有了光。
但在華國這片土上,讓新的光芒出現的,從不是神,而是千千萬萬不屈服的人民,和不畏艱辛帶領著人民朝著光的方向砥礪前行的偉人。
蘇曼,不想成為偉人,她也做不成偉人。
但她永遠,永遠都是千萬人民中的一員。
這,就足夠她驕傲一生了。
——
在得到田慶豐的全力支持以後,蘇曼便打算在自己下禮拜回家前,先把局麵打開,在各大隊現有的婦聯班子基礎上進行優化。
這其中,像是郭屯生產大隊這樣,不管男女老少都一心撲在地裡活上麵,基本上都還是處於正常範圍內的家庭內部矛盾問題,基本上是不需要大改動,隻要對婦女主任進行一些思想教育上的培訓,時不時組織幾場學習活動就行,因為本身這個大隊的內部就沒有太多不良風氣,所以暫時不用將郭屯作為主要針對對象。
至於像於家堡大隊那樣,堅持貫徹也真正落實“男女平等”製度,對外是男的不乾活女的也不乾活,對內是一家子大懶支小懶,小懶一瞪眼,以至於慢慢發展為如今開始家務活也平均分工的模式,饒是蘇曼也是有些不知道該從何下手,隻能先暫時放一邊,等待整體風氣有所變化以後,再因地製宜。
剩下的就是……
“麥河溝大隊幾乎是全員家暴的問題、崔口子大隊有所改善但仍有再犯者的重男輕女問題、田家莊和楊家店因為挨著大路而發生過不止一例的拐賣和被拐賣問題……”
蘇曼邊自言自語,邊用手指敲著自己寫在本子上的,這四個情況比較嚴重,且問題存在多年不好根除的生產大隊名字,小聲念叨著:“點指兵兵,點指賊賊,點到誰誰就是——”
“啊,點到的,是麥河溝生產大隊。”
原本就想要“殺雞儆猴”,把情況最嚴重也最典型的麥河溝生產大隊單提溜出來當“雞”殺給其他幾隻“猴”看,好又能讓另外幾個生產大隊明白自己對解決婦女問題,提高婦聯在各大隊存在地位的決心,又能拔掉麥河溝熱衷於家暴的“毒瘤”,好讓他們明白,故意傷人就是犯罪,跟打的是不是自己的媳婦兒沒有半毛錢關係!
想到這,蘇曼完全沒猶豫,直接拿起辦公室的電話,派頭十足地聯係到了麥河溝生產大隊的內部電話,十分嚴肅地要求對方立即通知他們大隊的婦女主任明天來公社一趟。
“麥河溝生產大隊辦公室嗎?這裡是公社婦聯辦公室……”
原本語氣還算正常的蘇曼也不知道聽到對方說了什麼,直接學著之前於大海說話時的語氣跟那頭喊道:“她過不來?這是她一個人的意思,還是你們大隊長的意思?我現在不管說過不來這話是誰說的,總之你們婦女主任明天必須準時準點過來公社彙報工作!我不管她明天要去做什麼,就算是她是懷孩子明天就該生了,那也得給我憋到公社,聽完我對她的工作安排以後再生!”
在蘇曼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以後,她更是沒給對方插話的機會,直接狠狠地掛斷了電話,可謂是將那種不懂得體恤下屬情況,任意妄為,想一出是一出的態度表現得淋漓儘致。
這讓一旁從來都沒見過蘇曼這模樣的會計張姐好奇地問道:“小蘇你這是咋了,是誰惹你生氣了,瞅給你氣的,趕緊喝點水,我這有茶葉你要不要,這玩意兒喝完了可去火了!”
蘇曼從來不喝茶葉,連忙說道:“先謝謝張姐你這麼大方還分我茶葉怕我上火了,不過我這從小到大都是,一喝茶水就睡不著覺,所以還是彆禍禍茶葉了,我等會兒再去接壺熱水喝就行了。”
說著,蘇曼就把剛剛因為用力過猛而有些被放歪了的電話筒重新拿起來又撂實了,對會計張姐故作抱怨道:“張姐你說這下邊生產大隊的人倒是比咱們公社上班的乾事還要硬氣。剛我給麥河溝大隊打電話,想著說讓下邊幾個婦女主任過來彙報一下工作,我也了解一下情況,不至於占著公社婦聯主任的頭銜,卻對下邊生產大隊的情況兩眼一抹黑。結果這電話裡的人咋說,說婦女主任沒時間,讓我有時間過去找她?!”
工作多年,沒少因為幾個生產大隊的會計都是關係戶,而不得不因為他們而總要加班多乾活的張姐向來不喜歡下邊幾個大隊,一聽這個也是有些來氣:“謔,這麥河溝仗著他們大隊是幾個隊裡頭人口最多,占地麵積也最大的大隊,口氣還真是不小!”
“可不是!要不然我剛會那麼生氣!”
“小蘇你就是太好說話,等明天那個麥河溝的婦女主任過來,你可得保持剛剛撂電話時的態度,給她一個下馬威瞧瞧,省得到時候她過來,再一瞅你歲數小,再騎你頭上來,那還得了!”
聽見會計張姐的話,蘇曼心中暗喜,為對方如此上道地替自己想好了剛正不阿,嚴肅不好惹人設的話默默點了讚。
一直以來都受年齡限製,和沒有獨立辦公室且還總有公社其他同事走來走去各種串門等情況影響,而始終不能將自己更為真實的對待工作嚴格要求,對待下屬不苟言笑的女強人一麵展現在眾人麵前的蘇曼,可不想等明天見到麥河溝婦女主任的時候,還語氣溫柔地和對方講話。
為此,她也隻能出此下策,引著會計張姐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了。
成功有了台階下的蘇曼:“張姐你比我經驗豐富,閱曆多,我肯定要聽你的話,明天一定要好好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咱們公社的乾事不是她們能糊弄的!”
蘇曼: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F
作者有話要說:#淩晨一點半,實在肝不動了,晚安_(:з」∠)_
#人口數據、婦女案例、婦聯工作這些都是編的,本文全文背景架空,私設眾多,請大家不要上升,也請太過考究,謝謝。感謝在2021-08-0423:47:51~2021-08-0601:27: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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