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要好好說,可是他們攔著我們不許去公社,還要限製我們的人身自由!”一個男知青說著,指著躺在不遠處被砸暈過去,正在接受趙英姿治療的趙蘭妮說道,“他們還對我們進行了暴力行為,趙知青就是被查一鳴用石頭給砸暈過去的!”
聽見這話,蘇曼腳步頓了頓,下意識看向那位男知青手指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腦袋被砸破但已經不流血,隻是還暈乎乎的趙蘭妮正躺在趙英姿懷裡的虛弱樣子。
這讓從外圍一路抓著人問情況,並一點點突破走進內圍,想要幫田慶豐一起儘快把眼前的暴動壓下去的蘇曼停下了腳步。
她四顧看了看,在看到那邊堆放著的雜物,並走過去確定這堆東西還算穩固,能夠承擔自己重量以後,蘇曼拿著自己來時順路從大隊長辦公室那裡拿來的擴音大喇叭,腿一個使勁兒,就站到了上麵。
高於人群的蘇曼沒含糊,直接擰開喇叭的開關,用最大聲量對混亂的人群喊道:“現在!所有人聽我命令!各隊大隊長和社員站在我左手邊的位置,各大隊的知青同誌站到我右手邊的位置!倒計時,所有人立刻行動!”
麵對這樣宛如無頭蒼蠅一樣的人群,最有效能夠遏製住他們這樣毫無意義行為的辦法,就是絕對的命令。
蘇曼這一嗓門像是按下了“暫停+快進”鍵一樣,讓亂作一團的社員和知青們在被她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的同時,也下意識地按照她用著不可違背語氣所說的命令,開始行動了起來。
隻一分鐘。
剛剛還掐得跟烏眼雞似的人群就立刻散開,並重組成了兩個隊伍。
既不屬於知青,也不屬於社員的田慶豐成了光杆司令。
雖然這讓他顯得有些孤零零地站在兩撥隊伍的中間,但不得不說,蘇曼這一嗓門來得是真的太及時了。饒是在部隊裡喊過號子的田慶豐,麵對這群已經“殺”紅了眼睛的社員和知青,也是早就把嗓子給喊啞了,書記的身份也都不如大喇嘛頂用了。
蘇曼站在台上,看著按照自己的命令分開的社員和知青,以及他們仍不服氣的樣子,以及站在人群中,一直擔心會出現暴力事件的田慶豐鬆了一口氣的表現,她舉起手裡的大喇嘛,說道:
“站在我左手邊的社員同誌們,我要求你們立刻回到各自的大隊,繼續你們的勞作工作。其中,對知青使用過暴力的社員請自覺留下,偷偷離開不代表可以不受懲罰,主動留下認錯還有機會彌補!至於各大隊長,請你們跟隨郭隊長一起,去到大隊辦公室等待一會兒開會。
“站在我右手邊的,來自各大隊的知青同誌們,請立刻以大隊為單位,選出一名代表和郭隊長以及其他幾個大隊長一起去到辦公室等待開會。其他知青隨各大隊社員回到大隊繼續你們的工作。同時,安排人員將受傷的知青暫時安置在於家堡的知青小院裡去,由公社衛生所的趙大夫統一安排……
“所有人,按照我的要求,立刻行動,離開打穀場!”
大概是因為之前那場批.鬥大會,蘇曼表現得太過出眾,給各大隊的大隊長和社員們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在她這邊才剛剛說完的時候,幾乎是所有人都沒有任何質疑,或者說是不敢有質疑的,全都按照她的指揮行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蘇曼從那堆雜物上麵跳下來,對田慶豐說道:“田書記,我才剛回來,對事情的具體情況還不夠了解。所以,這個大喇叭還是交給您,等會兒給大隊長和知青代表開會的事情還是得您來。”
蘇曼說著,將手裡的大喇叭交給田慶豐:“而且,我這次回來是我爸送回來的,他一直不放心我,就想說這趟過來跟公社這邊待兩天,了解了解情況,人現在還在知青點那邊等著我過去呢。所以,我還得再跟您請幾天假,讓我能帶我爸在公社轉轉,好能放心我。”
田慶豐在接過蘇曼手裡的大喇叭後,心情有些複雜。
實話講,沒有任何一個當領導的人會願意自己被下屬搶了自己的風頭,哪怕是一心隻想為人民奉獻自己力量的田慶豐也多少會有些為蘇曼剛剛將自己沒能解決的事情解決,讓沒有聽自己話的人乖乖聽從的表現而心生芥蒂。
倒不是嫉妒,隻是為自己的能力還不如一個不到20歲的小姑娘強,而感到那麼一點點的……不自在。
——為蘇曼如此坦蕩的態度。
也為自己,剛剛狹隘的心胸。
看著田慶豐明顯有些赧然的樣子,蘇曼隻當作沒看到。
對於於家堡這次社員和知青發生的衝突,蘇曼不是不貪權,而是從始至終她就沒想把這種麻煩事兒攬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在她聽說了隔壁縣發生的事情以後,她就更不願意招惹是非了。
當然了,這並非是漠然。
而是以蘇曼現在的資曆,她如果貿然將婦聯以外的權利攬到手中,那麼不說對於田慶豐是一種不尊重,就是縣裡麵的領導也絕對不會輕易允許自己這樣。
所以,蘇曼現在能做的,就是堅持自己從婦聯工作出發的路線,繼續完成她的計劃,發展基層婦聯事業,從根本上杜絕這樣頻繁發生在各生產大隊裡,發生在女同誌身上的悲劇。
至於現在,蘇曼覺得自己還是得趕緊去安撫一下才剛來到於家堡大隊就遭遇了這樣衝突的蘇剛山和林芳,還有沒能參與這次活動的陳秋蘋,以及被查一鳴砸破了頭的趙蘭妮。
隻是……
蘇曼想到剛剛被趙英姿抱在懷裡的趙蘭妮,以及之前還在公社時,田慶豐對趙蘭妮的詭異態度……
這讓她忍不住試探地問向田慶豐:“田書記,那位被砸傷的趙蘭妮同誌……”
“她,是我女兒。”
“??!”
蘇曼沒想到自己曾經有過的,卻又自己否定的猜測竟然成真了。
她看著田慶豐說話間,神情裡帶著幾分心疼的同時,卻帶著幾分惆悵的樣子,還沒來得探究,田慶豐就已經調整好了情緒,並說道:“小蘇你也不用故意裝作和蘭妮不熟,我知道你和那位陳秋蘋知青的關係,她當初去公社找於大海麻煩的原因我也知道,至於你和蘭妮早就認識的事兒,我更是知道。”
“那田書記您知道我和大妮兒是咋認識的嗎?”蘇曼尷尬笑了笑,卻又忍不住問了這麼一句。
田慶豐搖頭:“這個我還真是不知道。”
蘇曼想了想,沒有隱瞞田慶豐關於趙蘭妮和吳誌成的事情。
“我和大妮兒能夠認識,是因為她當時撞破了一個叫吳誌成的男知青和於大海的女兒有著親密關係的事情,而被對方推進了大隊東頭的河裡,那天是我來報到的第二天,就是在我騎著自行車滿大隊做調研的時候,我剛好看見,給她救上來的……”
“!!!”
麵對田慶豐意外、震驚和憤怒的反應,蘇曼沒有繼續陳述當天發生的過程,隻說道:“那個吳誌成和砸傷大妮的社員查一鳴關係不錯,我懷疑他們倆是在故意針對大妮,但這隻是我的猜測。”
田慶豐沉默片刻後,看似神情有所放鬆,可緊攥著的拳頭卻已經青筋暴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一臉感激地對蘇曼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真的謝謝你,小蘇同誌——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更謝謝你救了大妮。”
說完,田慶豐也沒有繼續任何話題,隻是拿著大喇叭,邁著堅定的步伐,朝著大隊辦公室走去了。
看著通身氣質都有所變化,宛如在線“複仇者”一樣的田慶豐的背影,蘇曼覺得不管是男主查一鳴,還是作為他事業左膀右臂的吳誌成,似乎都不需要自己出手解決了。
看著漸漸落下的夕陽,蘇曼自言自語道:“這樣也好,我還是去看看大妮兒吧。”
……
“老田同誌跟你說我倆的關係了?”躺在知青點床上的趙蘭妮頭上還裹著紗布,麵對蘇曼的問題,她反問了一句後,又冒出來了一句,“不過我不是隨我媽姓,而是隨我舅。當然了,我舅和我媽是親兄弟,的確也都是要一個趙。”
“不過我還是更習慣叫他老田同誌,就跟我平時總愛喊我……媽,喊她叫趙大夫一樣。”
麵對蘇曼,趙蘭妮沒有任何保留和隱瞞地解釋著自己和爸媽的關係:“我出生的時候全國還沒有徹底解放,當時形勢還挺嚴峻的,我媽為了以防萬一,就把剛出生的我托付給了我舅舅,當時怕我跟我爸姓的話會引起其他人的議論,也怕形勢問題會……就讓我隨了我舅的姓,對我宣稱我和我表哥是龍鳳胎。後來他們可能也是怕貿然跟我說這些話會刺激我,所以一直到我高中畢業該去下鄉插隊了,他們也徹底安頓下來的時候,我才知道……”
在說到這裡的時候,趙蘭妮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說:“然後,我就他們一塊過來這兒來當知青了。”
趙蘭妮三言兩語地解釋清楚了自己為啥不和田慶豐一個姓的原因,卻沒說在自己成長過程中,突然被告知爸媽不是親爸媽,而是舅舅舅媽,哥哥不是親哥哥,而是表哥時的心情,和她不得不和十幾年沒見過也從未知道的親生爸媽一起離開生活了那麼多年的家,來到這裡以後,她真實的內心想法。
蘇曼什麼都沒有問,也沒有說。
她隻是默默看向窗外,任由窗外的風風吹進來,吹動她們兩個人的發梢,像是能把她們心中的憂傷也一起吹走那樣。
把煩惱通通都吹進風裡吧。
但彆忘了,要把快樂裝好。
——
你永遠不要質疑一個從部隊轉業而來,自帶殺伐決斷的領導的能力。
打蘇曼從縣城家裡頭銷假回來,帶著蘇剛山和林芳一起將整個公社,包括下邊各個大隊都逛了一圈,再到目送他們離開麥稈公社,回去花陽縣的三天時間裡。
田慶豐沒有像蘇曼一樣,借助公安的權威與力量,利用批/鬥大會的影響與威懾,僅憑著公社書記的權柄,就將參與了這次衝突的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比如,各大隊長應該作為其大隊下社員和知青之間關係的粘合劑,未能做到這一點的大隊長需要親自帶頭,和知青保持良好關係的同時,也必須要約束各大隊男性社員對女知青應保有一定距離感與尊重。以及各大隊知青點的隊長也應該約束男知青與當地女社員之間絕對純潔的關係;
再比如,在發生衝突過程中,有過對知青使用暴力的社員,需要在被傷害的知青痊愈以前,負責對方的生產工作。尤其是於家堡生產大隊的全體社員,由於他們荒廢勞作,而過於關注他人生活的行為,公社則要求他們全員每人每天都要掙夠至少8工分,保證春耕春種的順利發展。
再再比如,將部分知青進行插隊地點對調。吳誌成就是頭一個被調走於家堡,並被調去郭屯大隊的知青。等待他的,應該是無休止的開荒之路。
在在完成了對於這場衝突的處理以後,自覺失職的郭隊長戰戰兢兢地前來問田慶豐該如何處理主導了這次衝突事件的查一鳴的時候,田慶豐沉吟片刻後,表示:“你說查一鳴啊,他有抽風病的事實已經由公社衛生所開具了證明,這樣的人做出傷害知青的事情也可以適當減輕他的罪責……”
田慶豐說著,一臉正義地對還有兩個月多月才能到下一個輪崗大隊的郭隊長說道,“就讓於家堡大隊的所有人對他進行保護性看押吧。上工的時候需要特彆關照,在保證生產工作積極的情況下,其餘時間不得隨意外出。畢竟,我們也要保證其他社員的人身安全,萬一這位查一鳴同誌突然發瘋,甚至做出破壞集體財產的事情……”
聽出田慶豐弦外之音的郭隊長立刻表示:“我回去以後就召開大隊全員會,並組織社員自發輪班,對他進行看管……不,是保護性看押。”
話音剛落,前來找田慶豐彙報工作的蘇曼就聽到了這句“保護性看押”的話,心裡不禁想要給田慶豐點一個大大的讚!
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
蘇曼心想,這下子連男主都成了經公社衛生所趙大夫親自蓋章認證的“抽風病”患者,輕易都出不了屋門了,彆說劇情已經徹底發展不下去了,就說自己這個傳聞中處處都有卻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對照組,也算是能徹底踏實下來,重新出發繼續搞事業了!
這樣想著,在郭隊長離開後,蘇曼便抱著自己從崔秀菊和李梅花手裡拿回來的,在三天裡已經完成了自己留下的任務——那一遝原本還隻是簡單的橫豎條紋和少量內容和更多空白的,但如今已經被或清秀或飄逸或乾淨的字跡填滿的表格——走進了公社書記的辦公室。
看著剛剛麵對郭隊長時還滿麵笑容,此刻見了自己就猛然變得苦大仇深的田慶豐的“苦瓜臉”,蘇曼隻當做沒看到地將這一遝填好的表格放到了辦公桌上,十分核善。
田慶豐:“……”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彆光笑不說話啊!
……
實際上,在蘇曼抱著這一遝還不知道是啥的東西走進辦公室,並露出了一個標準卻又讓人熟悉的笑容時,田慶豐就知道,她這是又有了新計劃,還是需要自己同意、支持的計劃。
隻是……
田慶豐看著被蘇曼放下的表格,和她每次找自己時都如出一轍的笑容,隻覺得一陣頭昏腦漲。
但……
麵對蘇曼為讓自己同意而展現出來的新招數,田慶豐是防不勝防,隻能擠出一個笑臉,試圖裝傻充愣:“小蘇啊,我這等會還有個會要開,不如……”
話沒說完,察覺到田慶豐想要借“開會”名頭,間接拒絕自己的蘇曼,是一改剛剛的沉默寡言,開口就不給田慶豐半點逃跑、拒絕機會地說道:
“田書記,這是我將各大隊知青現有問題,和普遍存在的,造成婦女工作開展緩慢的問題,相結合以後——所做出來的一份,兩全其美的計劃書,我把它命名為……”
無法拒絕的田慶豐:“……”
謝邀,雖然很高興能有蘇曼這樣能力出眾,思想積極,願意紮根基層,幫助基層省的下屬……但是,小蘇同誌不光是執行能力強,寫計劃的速度也強!總覺得在我任職期間,她寫的計劃書能繞麥稈公社十圈……所以,能不能讓我歇一歇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讀者寶貝們是都去過七夕了咩?不然為啥昨天的評論那麼少[沉思]
好叭,雖然文中的感情線還沒有開始,但奶酪在這裡要祝大家七夕快樂!
同時,也祝我們都快樂,不隻是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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