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會議室內,這幾位在背後說蘇曼壞話,說得正起勁兒的大隊長,是真的萬萬沒想到他們這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鼓起勇氣碩人壞話的行為會被當事人蘇曼當場逮住……簡直堪比社死現場。
在這個人與人之間的溝通,隻能靠對話、書信、電報和電話機來進行交流的年代,是真的沒有[撤回]這個概念,說出去的話像是潑出去的水,根本就是覆水難收。尤其是當被說壞話的人是蘇曼……這,簡直是比社死現場還讓人想上吊的局麵!
被抓現場的,並想換個星球生活的大隊長們: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
看著蘇曼站在會議室門口似笑非笑的樣子,幾個開口說了抹黑蘇曼形象言論的大隊長全都想到了第一次見蘇曼時,也是在這個會議室裡發生的,於大海被她當場一腳踹在……疼到簡直無法呼吸的場景。
這讓幾個大隊長們都不約而同地蜷縮了一下身體,像是這樣就能讓蘇曼能夠忘記剛剛發生的事情,不再注意到他們一樣。
這其中,於二成是縮肩低頭最嚴重,也最不敢抬頭看蘇曼的人。
但偏偏,蘇曼就走到了他的麵前。
——因為他所坐的位置,是離田慶豐最近的。
於二成尚且還不知道田慶豐究竟是個啥態度,但他卻知道蘇曼對自己一直以來的不滿,和想要將自己從大隊長位置上拉下來,好去和於大海一起作伴的虎視眈眈。
雖然從根本上來看,於二成能夠頂替於大海在被撤職後空出來的大隊長位置,也是托了蘇曼的福,要不是她把於大海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的話,他也不可能有機會上位。
但能給於大海當狗腿子的人能是啥好東西嗎?
於二成固然高興自己能夠成為說一不二的大隊長,但他卻沒有忘記自己被提拔上來以後,卻仍要屈於蘇曼這個黃毛丫頭之下,必須得聽她的話,才能坐穩這個位置的處境。
人在有了一定權利以後,野心就會不斷膨脹,就會想要更多的權利,於二成也不例外。他想要做一個好像當初於大海那樣,在隊裡說一不二,在社員麵前呼風喚雨的大隊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空有一個大隊長的頭銜,卻永遠都像是坐在鋪滿了釘子上的椅子一樣,總是擔驚受怕,還要看蘇曼的臉色。
像是此刻。
於二成本來還以為蘇曼會在憤怒之餘反駁幾句,或是和大家辯論一番,卻沒想到她連看都沒看他們,也看都沒看自己就迫不及待去和一直態度都不夠明朗的田慶豐彙報工作。
看著蘇曼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樣子,於二成心裡頭是又憤恨又畏懼。心想,反正她已經將自己剛剛說的話聽了進去,這個時候再裝孫子賣可憐基本上也是沒啥用,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給她得罪透了,反正在書記麵前,她也不能對自己做什麼。
更彆說,富貴險中求。
萬一書記也一直對她過度凸顯個人,又一味地偏向婦女的行為心懷不滿呢?
想到這,於二成也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猛地站了起來,任由身下的椅子和地麵摩擦出十分難聽又刺耳的聲音,對站在自己麵前的蘇曼道:“蘇主任,剛剛的話你也聽到了,你不覺得應該向我們幾個大隊長,和一直以來對你信任有加的社員們做出解釋嗎!”
這話一說出來,蘇曼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沒有太大反應,但一旁田慶豐、郭隊長和趙春芳的表情就變得一言難儘了起來……
屋子裡總共就隻有八個人,六個生產大隊長,一個公社書記,剩下的就是蘇曼。
人不算多,各自的小心思卻都不少。
於二成的話一說出來,會議室裡麵是又陷入到了短暫的沉默中,拋開郭隊長和趙春芳這倆人,其他幾個大隊長都互相對了個顏色,心裡頭明白於二成這小子是打算劍走偏鋒,不成功便成仁啊。
其他幾個人對這種撕破臉的行為並不讚同,但一想到於二成自打當上大隊長以後處處受掣肘的處境,也多少能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
但明白歸明白,卻不等於他們要表明立場,跟於二成站一邊,同仇敵愾。
幾個大隊長先是看了看仍氣定神閒,沒有半點被對方話裡的意思激怒的蘇曼,和眼神提溜亂轉,滿是賊慢舒顏模樣的於二成,又看了看仍坐在一旁沒有表態的田慶豐,和堅定站在蘇曼那頭的郭隊長、趙春芳倆人,想了一會兒,一起表態說道:
“蘇主任,於隊長這話也沒彆的意思,我們這趟過來也是想給隊裡頭的男社員們一個能進廠掙錢的機會。您一直都強調男女平等的事兒,總不能光找女同誌當工人,不給我們男同誌機會吧?當然了,我們也知道,服裝廠現在才剛剛起步,沒能賺到啥錢,所以我們也不著急,隻是想過來表個態,您給我們一個準話,讓我們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這話說得是滴水不漏,在表明了他們對蘇曼招了120個婦女當工人,沒給男同誌半個機會的事情不滿的同時,也不算是太過駁蘇曼的麵子,既不至於撕破臉兒,也沒給蘇曼一個能拒絕給他們承諾的機會。
此時此刻,於二成意識到自己的話成了人家的墊腳石也晚了,隻能憋著肚子裡的氣,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等蘇曼給自己一個回答。
看著幾個人說得再怎麼冠冕堂皇,也藏不住眼底算計的樣子,蘇曼簡直是懶得跟他們講,直接說了一句:“開廠這件事情,是為了給公社和所有社員創收,給每個人提供賺錢機會的,被招進廠的工人也都是符合生產需求的,我行得端做得正,為啥要和你們解釋。”
說這話的時候,蘇曼心裡頭隻覺得膩歪極了。
她今天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會議室,主要是為了找田慶豐給他看看服裝廠這邊已經生產出來的第一批成衣的樣式和質量。要知道,這可是他們麥田服裝廠製作出來的第一批成衣,是極具紀念意義的!
在拿到第一件被製作出來的衣服時,蘇曼莫名有一種自己是在產房外等待孩子出生的孩子她姥姥第一個抱上新生兒的感覺——激動、欣喜、驕傲和滿足。
為此,她在第一時間就拿著“新鮮出爐”的成衣,準備來找“孩子她舅老爺”田慶豐,一起分享這個好消息!
然而,就在蘇曼滿心歡喜地去找田慶豐打算好好給他瞅瞅成衣出來的效果,順便還偷偷給自己抬了個輩分的時候,她就先聽見了這幾個大隊長正義憤填膺地說著關於自己的事情。
這感覺,就跟剛點著的柴火讓人潑了盆涼水一樣,讓蘇曼這叫一個窩火!
她本來是想等幾個人說得差不多了再進去,就裝不知道,也省得廢話。但誰想到這幾個人是越說越來勁,越說越過分,明明沒有的事兒硬是讓他們給說得好像都是自己的錯一樣。
還有被他們誇大其詞的大隊社員們的反應……
聽到這裡的時候,蘇曼其實都有些想笑了。她實在不想跟這幾個拎不清又想過來給自己謀福利,順便再踩自己一腳泄憤的大隊長計較,為此她是看都沒看一眼於二成和其他幾個人那一副又慫又不願意屈服的樣子,隻覺得他們這戲有點過了,台詞沒編好不說,那一臉憤怒的神情中又必不可免帶著幾分貪婪的樣子,也實在是有礙瞻觀,多看一眼都會影響自己的好心情。
本來剛剛那番話就等於是表明態度,也算是蘇曼給這幾個人一個台階下,挺開心的一天,她手裡頭還拿著一件成衣呢,不想跟他們費功夫撕扯。但誰想到這話說完以後,幾個人見田慶豐一直不吭聲,是氣焰也囂張了,心裡這一直以來,受蘇曼壓迫而憋出來的火氣也膨脹了,完全忘了蘇曼的厲害,不依不饒地說道:
“蘇主任,您這話說的可不地道。是,我們幾個生產大隊是歸公社管,但如果我們沒記錯的話,蘇主任您就隻是一個婦聯主任,不是公社書記吧?這正正經經的公社書記還在這兒坐著呢,咋就成了你說啥就是啥了呢?”
蘇曼看著幾個提出來,要自己必須得保證以後再招工人的時候得先緊著男同誌要求的大隊長咄咄逼人的樣子,是真的連敷衍都不想敷衍,直接開口打破了他們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我不會給你們做出任何保證,廠子招工人是為了創收,不是為了人情,我隻會選適合的工人,不會選適合的性彆。”
說著,她冷笑一聲,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尖銳樣子,一針見血道:“我有的時候真的很好奇,如果被招進廠的這120個人全都是男同誌的話,你們會為隊裡頭的女同誌過來拔創嗎?大隊長你們可彆怪我說話難聽,主要是自己都還沒把屁股擦乾淨,就好意思說我‘重女輕男’,覺得我德不配位的話實在是太可笑了。”
“蘇主任,你這話說得也太難——”
沒等幾個人用那種不痛不癢的言論攻擊自己,蘇曼就比劃了一個停下來的手勢,有條不紊得說道:“楊隊長,服裝廠120個名額裡麵,你是不是想偷偷搗鬼,把你老婆閨女都加進去?你今天過來也是因為這件事情被製止住了,你心裡頭氣不過,所以才過來的吧?還有田隊長……於隊長……崔隊長……”
蘇曼將幾個人所做的不同程度的,關於工作失職的事情都一一點了出來,直給幾個人說得渾身冒冷汗,恨不得衝過去給她的嘴堵上,求她彆再說下去。
到這個時候,在場的幾個人也都看明白了,這蘇主任彆看現在不老去下邊大隊巡查了,但對隊裡頭發生的事情卻比從前知道得還清楚,簡直是個門兒清!
他們這還巴巴以為自己挺能耐,能給人上點眼藥,扳倒對方呢。結果人家根本沒把你放眼裡,早就知道你的老底兒,隻不過是騰不出手來懲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