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光沒有躲。
燕危刺匕首的動作利落迅速, 眨眼間,那匕首就刺進了晏明光的小腹處。
在匕首完全沒入晏明光小腹處的那一刻,周圍的混亂倏地全都凝滯了。傾盆的暴雨都在這一刻停下, 雨聲和喧囂聲仿佛被什麼東西吞沒,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人群後,那撐著傘、背著無皮鬼的妙齡少女表情微頓, 本來溫婉動人的微笑緩緩消散。
她哭了。而她的背上, 那猙獰的無皮鬼居然收回了凶狠的表情,血肉模糊的臉露出了笑容。
晏明光那被匕首刺入的小腹,居然沒有流出任何一滴鮮血。
下一刻,樓的提示音在兩人腦海中響起。
[恭喜玩家成功破解鬼怪生前遺憾,獲得獎勵:感知力1, 積分1。]
燕危的腦海中還額外響起了一句提示音:[恭喜玩家獲得副本掉落道具:花球。永久道具,任意副本可用,紅綢緞編織的花球寄托了少女婚禮時留下的最後一份美好,可以治愈傷口, 治愈範圍為一切不瞬間致死的傷害, 每個副本僅限使用兩次。]
兩人麵前再度閃過一片光怪陸離, 待到一切恢複平靜, 燕危和晏明光再度睜眼,眼前已經是熟悉的井下洞穴。
周圍仍然隻有微弱的光, 還有一些從井下洞穴貫穿的涼風。晏明光那被燕危刺中的地方更是毫發無損, 燕危一手握著鋥亮的匕首,一手抓著纏繞在他手腕上延伸而出的長鞭鞭身。
——他們出回溯幻境了。
他們身邊, 林縝和魚飛舟也還在。不過這兩人都閉著眼站在原地,手中偶爾有著動作,顯然還在回溯幻境裡。
燕危想起方才的場景, 暗道一聲果然。
他和晏明光在婚禮內,一個被代入了新娘——也就是無皮少女生前——的角色,一個被代入了新郎的角色,從兩人牽著紅綢緞走出來,燕危就覺得哪裡不對。
一個厲鬼生前片段的重演,卻需要兩個人。如果燕危自己沒有度過這一關,走到死亡那一幕的時候,他會經曆和少女一樣的死法,這一點很正常,但是晏明光呢?
按照邏輯,他們兩沒有破解回溯幻境,兩個人都會死於剝皮拆骨,但晏明光的角色確實少女的新婚丈夫。少女的回溯幻境不會拉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進去,就和那些鎮民一樣,無關緊要的人物是幻境裡產生的,隻會重複少女生前看到的樣子。
新婚丈夫必然是一個和破局有關的角色,所以才會拉兩個人進去。
從這方麵來看,似乎破解的方法很明顯了——那就是在鎮民的阻撓和神婆想要帶人回神廟的阻礙下,仍然繼續完成婚禮。
燕危在剛被塞了花球,得知要和晏明光一起完成婚禮的時候,有過這樣的想法。
可是等兩人出來,到暴雨傾盆,悲劇開始發生,他逐漸明白過來“新婚丈夫”的作用。尤其是在安康鎮的鎮民們圍上來要抓走他的那一刻,他完全肯定了猜想。
不論是鎮民說的那些話、對待燕危的態度來看,還是從神婆的反應出發,那些人的眼裡,似乎將“少女”——也就是當時的燕危——供奉給山神,唯一的障礙是這個少女不願意。從始至終,叫罵聲裡根本就沒有提及“少女”的丈夫。
一個十八歲新婚的少女,因為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就要被鎮民們供奉給一塊石頭,她當時的反應是不願意的。
她不想死,那就必然不會真的乖乖地跟著神婆去山神廟,她一定嘗試過逃走。
那她必然會求助於她的新婚丈夫。
可是鎮民和神婆的眼裡根本沒有那個男的。為什麼沒有?
因為她的丈夫……沒有幫她。也許不僅沒有幫她,甚至還幫著鎮子裡的其他人,親手將少女送上了刑架,讓少女無辜地接受被剝皮拆骨的命運。
所以那個麵容姣好的少女一直是笑著的,而那個象征著少女死後模樣、趴在少女生前模樣身上的無皮女鬼則是一臉的猙獰。
她一直都在盯著他們。
生前,她笑著期待婚禮,死後,她看到代表著她生前的燕危和代表著她生前新婚丈夫的晏明光,則是凶神惡煞,恨不得撕碎了那牽連著兩人的紅綢。
她的遺憾不是沒能活下去,也不是沒能完成婚禮,而是那個推她上刑架的丈夫沒有一起死。
結合他們在回溯幻境裡得知的關於古鎮的秘密,安康古鎮奇怪在哪裡,以及這些少女皮骨製成的白傘因為什麼而存在,也就有了完整的邏輯鏈。
燕危通過長鞭和晏明光簡短地說完這些之後,兩人的腦海中沒有響起樓的提示音。
這個線索必然是有著起碼一分搶答分的,這關係到安康古鎮延綿許多年的血腥習俗,甚至可能有大於一分的搶答分。可他們儘管現場看到了,也通過長鞭在心裡交流了,這個搶答分的提示音仍然沒有響起。
但是清晨燕危通過鞭子告知晏明光,隨後晏明光拆了死去玩家床板,搶答分是同時算在了他們兩個人的頭上。
燕危心中有了概念。
這個搶答分的計算,必須得有一定實際的行動——說出來、或者做出來。而隻要說出來做出來了,如果有兩三個人合作得出,那就算說出來或者做出來的也隻有一個人,搶答分也會算給所有人。
但如果知道線索的所有人都隻是知道,而沒有表達出來,那樓就不會判定他們獲得搶答分,這個搶答分還是無主的。
這個搶答分還在,隻要燕危或者晏明光將剛才的推論儘數說出,隨時可以獲得搶答分。
可燕危沒有這麼做。
【這個搶答分我留著有用,晏老師,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把這兩個人直接拖出來?】燕危看了一眼林縝和魚飛舟,【以他們的實力,破局隻是時間的問題,我不想讓他們先拿了這個搶答分……】
【我試試能不能直接打醒,回溯幻境從外破解會容易很多。】
晏明光剛隨手拿起一塊石子打算打向林縝的額頭,林縝卻驟然睜開了眼,嘴裡還說著幻境裡沒說完的話:“……哎你把投影視角關了是吧?我也關了,你快點親得了。嘖,這個幻境就不能暴力血腥一點嗎,歲月靜好的婚禮算什麼玩——”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林縝眨眨眼,確認了一下麵前的場景,魚飛舟也睜開了眼睛。
這兩人居然自動被回溯幻境踢出來了。
“燕危?晏明光?”魚飛舟微微皺眉,“我剛才收到提示,說這個回溯幻境被徹底破解消失了,我和林縝都被自動彈出。是你們破的?”
林縝眉梢一挑:“我們這就出來了?真是白白浪費我剛才做了那麼多心理建設。你們是怎麼出來的?說來看看唄?”
燕危還打算保留著這個部分的搶答分,謊話張口就來:“回溯幻境是什麼?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古鎮上,一群人要我們進行婚禮,還有一個女鬼一直盯著我們。最後我親了晏明光一下,我們就又回來了。”
他那雙淡茶色的雙瞳閃爍著真誠,看上去乖巧又伶俐。
林縝眉頭一皺:“你親晏明光?為什麼你都是新郎的角色,我卻被分到了新娘??”
一旁,晏明光隻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燕危,也沒有揭穿燕危這個把他們兩角色說反的話。
魚飛舟笑了笑:“那這麼看來,可能你們誤打誤撞破了這個回溯幻境的遺憾。”他以為燕危和晏明光不懂,簡短地介紹了一下回溯幻境的存在。
燕危裝作第一次聽一樣認真捧場。
幾人出了幻境之後,就繼續默不作聲地往裡頭走。燕危特意留意了一下,方才林縝和魚飛舟興許是為了度過新郎親新娘那個情節,又不想讓彆的玩家看到,就把賭樓投影視角關了,之後這兩人碰也沒碰黑戒,應該是一直都沒再開。
也就是說,現在井底會發生什麼,除了他們四個人,樓內世界的其他玩家都是不知道的。
林縝這個性格,巴不得看彆人也一樣吃癟,不存在什麼隱患。
魚飛舟……一開始他和晏明光都看不透這個人,現在短短相處看來,魚飛舟似乎因為實力太強了,根本不會去思考陰謀詭計、爾虞我詐那些東西——完全和林縝說的一模一樣,過分天真的聖母心。
不是看不透,是這個人實在就沒什麼好用來看透的。
燕危得出了結論——井底下除了他以外的三個人,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心下明了,想著一會找到了神婆他需要出麵,四個人的投影都關了,他也沒什麼需要裝的了。
破了回溯幻境之後,他們就再也沒遇到什麼危險,但是岔路也越來越多,就算有林縝的箭探路,幽深的通道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光憑短距離的探測已經不夠。
燕危拿著手電筒照了一下前方,又是一個好幾岔路。
“我試不出來了,”林縝攤手,“箭的回聲反應都差不多。”
燕危用手肘撞了一下林縝:“你用邀請函,在商場換一些引蟲和驅蟲的東西來。”
“你潔癖為什麼要我換?找你的晏明光去。”
“我可不是潔癖,”燕危輕笑了一聲,“我來找路,我們出點子,你們不是應該出點邀請函?”
“喲,你有方法?說來聽聽唄。”
林縝話音還沒落,魚飛舟已經伸出手,遞出了兩罐藥粉到燕危麵前:“有想法就試一試吧,我剛才兌換的,也不費什麼邀請函,沒用也沒關係。林縝說話沒遮攔,不要往心裡去。”
燕危接過藥粉:“謝謝。”
他也沒拖延,換了一副嶄新的手套戴起來,將手電筒掛在風衣的兜上,蹲下身就開始忙活什麼。
林縝打量了一眼魚飛舟:“你還挺好說話呢?”
“我隻是覺得燕危挺乖的,他也不笨,”即便是在這樣幽深詭譎的環境裡,魚飛舟的嗓音仍然清潤平和,“就讓他試試,失敗了,幾封邀請函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燕危實力不高,我們能庇護著點就庇護著點。”
林縝:“……”
他收好長弓,雙手交叉橫抱,意味不明道:“乖巧?”
“是啊。”
“不笨?”
“對啊。”
“實力不高?”
“……?”
“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