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葬從業者(1 / 2)

啪!

陳宸手上的燈落在地上,防風玻璃撞到河邊的鵝卵石,碎了一地。

溪水衝刷過燈芯,油燈閃爍了幾下,像將死之人的苟延殘喘,隨後被貫穿河床的妖風吹滅。

燈火一滅,在場的所有人頓時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涼意。

如同滑膩濕冷的假水探進五官,裹住了體內每一根骨頭。

陳宸色如死灰:“我不知道......不是我......”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鬆開手,像被魘住了一般,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

白秋葉看到他已經完全失去血色的手掌:“時間到了,紙質化30%。”

【當前紙質化程度:30%。】

手臂的神經失去敏銳度,必須集中精力才能控製。

他們已經沒辦法完成精細的工作了。

陳宸也正是因為對麵的東西分了神,又遇到紙質化的緣故,才摔碎了屍油燈。

柳鶴把掉在水中的屍油燈拿起,試圖用蠟燭將它重新點燃。

然而屍油燈進過水後,火苗始終在燈芯上奄奄一息。

“怎麼辦......”陳宸說著,將頭轉到一旁。

或許是因為太過恐懼,他竟然撐著膝蓋嘔吐起來。

他之前便吐過一次,這次胃裡更是空無一物。吐了一些透明的胃酸出來後,他的嘴角掛了一絲紅痕。

白秋葉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掏出一塊柿餅給他:“你先吃點東西。”

陳宸看見橙紅色的柿餅,不知怎麼又吐了起來。

這一次,他嘴角殘留的血跡更加明顯。

白秋葉眼尖的發現,那似乎並不是單純的血跡,因為它看起來是一種條狀的固體。

她示意道:“這裡——”

陳宸抬手一抹,動作頓時凝滯。

緊接著,他竟然用兩個指頭將那條紅色捏了起來。

白秋葉這才發現,那竟然是被血染紅的長條狀紙絮。

“這是什麼?!”陳宸大驚失色,想要將紙絮拿下來扔掉。

然而他每往外扯一點,就會有更多的紙絮從他嘴中延伸出來。

白秋葉突然覺得,他像在扯一根永遠無法扯斷的紅腸。

她意識到什麼,連忙喝止道:“你快停下來!”

這哪裡是紙絮,分明是他自己的腸子啊!

陳宸神情痛苦,一邊扯著嘴邊的紙絮,一邊捂著腹部說:“我的肚子,好痛!”

他說著又扯出來一些紙絮,身體軟倒在地上,開始狂吐不止。

很快他吐出來許多紅色的凝塊,看起來像是一團團被鮮血打濕的紙團。

白秋葉臉色大變。

這該不會是......內臟吧!

其他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柳鶴連忙將陳宸的手臂扭到身後。

陳宸一邊掙紮一邊不停咳嗽,幾乎快將肺咳出來。

這時,白秋葉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對岸傳來。

〈真不用我幫忙?〉

樂曲乍停,溪邊變得格外寂靜。隻見對麵的人排成一排蹲在溪水前,手伸進水中,似乎正在清洗著什麼。

一邊是二十年後的今天,一邊是二十年前的新婚夜。

兩批人為了同樣的目的來到這裡。

這種脫出掌控的驚悚感,瞬間席卷了白秋葉等人的大腦。

白秋葉心急如焚,對麵似乎一直按照他們之前的對話行動。

再過一會兒,就到她發現對麵有異樣的節點了。

她壓低聲音說:“快點,它們馬上就要看過來了。”

“先避開。”莫傑指了指他們這邊的土坡,“我們翻回去。”

他將杜有福的骨頭用被子蓋住,藏在溪邊的大石頭下,和柳鶴一起押著陳宸翻過土坡,躲在下方的灌木叢中。

白秋葉和他們躲在一起,身體俯趴在地上,隻露出半個腦袋,觀察溪對麵的情況。

對麵的對話還在進行。

〈話說。〉

〈你們看那邊。〉

已經到她發現溪水對麵有人影的時候了。

他們當時看見了影子,但對麵的“人”看不到早已躲起來的他們,白秋葉不知道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

那四道影子的上半截身體動了,像是突然偵查到了什麼,腦袋齊刷刷地轉向他們這邊。

緊接著,那四道影子慢慢地站起來,仿佛有什麼提著他們的脊椎,先是腰部拱起,再一點點伸直。

四道影子往前走了幾步,進入水中後,動作重新變得佝僂,像半融化的泥人。

其中一個影子突然抬起頭,看向土坡後。

她猛地伏下腦袋,肩膀哆嗦了幾下。

突然意識到,她之前在井裡看到的紅壽衣,其實不是壽衣。它和這隻鬼身上穿的如出一轍。

白秋葉伸手去解綁在小腿上的繩子,將其中一把柴刀取下來,緊緊握在手上。

莫傑和柳鶴無暇注意白秋葉的動靜。

一個觀察影子的動向,另一個死死地捂住陳宸的嘴,不讓他發出響動。

嘩——

對麵的東西在淌水。

腳步聲很快逼近了他們,並且還在往土坡上靠近。

四人屏息凝神,後背緊緊靠住土坡,儘力讓灌木擋住自己的身體,耳朵裡傳來越來越近的拖遝聲。

突然,稀稀疏疏的聲音停了。

一滴水滴落在白秋葉的腳尖,帶來一股潮濕的味道。

她抬起頭,發現頭頂有一具身體探出來,正低頭往下掃視。

隻有身體趴在土坡上,正麵朝下,才能以這樣的姿勢探出頭。

可是,會有正常人在這種地方擺出這種姿勢嗎。

白秋葉繃緊小腿,一點一點,緩慢地,將自己的腳尖往灌木中移動,生怕發出一點聲音,驚動了坡頂的人。

發現什麼了。

沒有感情的聲音傳來,白秋葉聽出來這是她的聲音,但非常陌生。

沒有,走吧。

他們頭頂上那東西回答,身體也慢慢縮了回去。

白秋葉懸起來的一顆心臟放了回去,緩緩鬆了口氣。

正在這時,旁邊的灌木突然顫動了一下。

白秋葉暗罵一句轉過頭,隻見陳宸拚命掙紮著,柳鶴的五個指縫有鮮血溢出,死死捂住他的嘴。

那些血是陳宸的,他已經雙眼翻白,臉脹成了豬肝色,看起來馬上就不行了。

柳鶴直接用衣服將陳宸的嘴塞起來,但陳宸的肺部像壞掉的風箱,始終能聽到隱隱約約的呼吸聲。

我聽到聲音了。

我也聽到了。

快找。

在哪裡。

已經撤走的身體重新探了回來,似乎注意到了灌木叢的動靜,上半身往他們的方向伸展,已經拉到一個不可思議的長度。

白秋葉突然抬起手,樹枝被輕輕蹭過,差點發出響動。

直播間的觀眾見狀比副本內的他們還要緊張。

[她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屏住呼吸嗎!]

[誇不得啊誇不得,菜雞就是菜雞。]

[靠啊,雪上加霜。絕對會被發現,這波估計沒了。]

那頭顱已經伸到灌木前,突然旁邊傳來石子滾動的聲音。

那隻鬼腦袋轉向一旁,過了片刻,唰地一下收了回去。

聲音在那邊。

我也聽到了。

拖曳行走的聲音再次響起,頭頂的那些人不見了。

白秋葉聞言緩緩垂下手,靠著土坡深呼吸。

[牛逼!]

[???]

[她怎麼扔出去的,速度有點快?]

[白葉能不能開個鏡頭啊!孩子好奇死了!]

[臥槽,居然一片葉子都沒碰到,神奇!]

[有點東西啊,該不會以前練過暗器吧。]

彈幕上頓時一片讚揚,一大批對白秋葉感興趣的觀眾,一邊抱怨白秋葉沒有打開的個人鏡頭,一邊在同隊人的鏡頭間跳來跳去,尋找一個最好觀察白秋葉的角度。

過了幾分鐘,溪邊傳來淌水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遠,回到了另一邊岸上。

白秋葉小心地探起頭,看到那四道影子離開了岸邊,翻過對麵的土坡,消失在黑暗中。

她壓低聲音說:“他們走了。”

柳鶴聞言,這才鬆開陳宸。他滿手都是被血水打濕的紅色紙絮,皺著眉頭將它們扔掉,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陳宸趴在地上,哇的吐了一地。他已經變成四人中最白的一個,臉色像浸透了油的廚房紙,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白秋葉摸了摸雞皮疙瘩問道:“陳宸,你感覺怎麼樣啊?”

陳宸側頭看向她,表情扭曲,處於隨時崩潰的邊緣:“痛......肚子痛......”

白秋葉心想內臟都吐出來了,能不肚子痛嗎。陳宸還沒死,恐怕是因為紙質化,身體變異的緣故。

“你先堅持一會兒,我和柳鶴去把骨頭拿回來。”莫傑說,“等我們完成第一件工作,杜寡婦就會回來。我們可以問問她紙質化的事。”

他的話似乎真的起了安慰的作用,陳宸平靜了一些:“你們......快些回來......”

莫傑又對白秋葉說:“白葉,你自己小心,如果實在危險,就用那張傳單。”

白秋葉聞言將傳單拿出來,跟拽著保命符一樣,緊緊捏在手上。

莫傑和柳鶴翻過土坡,貓著腰往溪邊跑去。

過了一會兒,陳宸聲音沙啞地問:“他們怎麼去了這麼久?”

白秋葉露出個腦袋,盯著兩人蹲在溪邊的背影:“還在洗吧。”

陳宸說:“可是洗太久了。”

他一說,白秋葉也感覺到不對勁了。

就算他們躲過來之前,還有一些骨頭沒洗乾淨,但幾根骨頭,能洗這麼久嗎?

“去看看......咳咳。”陳宸又咳出一些不明物體。

白秋葉心中亂七八糟的。

莫傑和柳鶴,一直沒回來,恐怕是出了什麼事。

他倆是這次進來的人裡等級最高的,一個44級,一個36級。

連他們兩個都遭遇不測了,她一個1級菜雞,豈不是更沒勝算?

這讓她想溜。

但是骨頭還在那邊,不撿回來,工作就沒法完成。

白秋葉心中衡量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向現實妥協。

“我去看看他們的情況。”她本來想讓陳宸陪她一起過去,但見對方樣子比鬼還嚇人,還是決定自己去。

“你快去快回啊......”陳宸吃力地點點頭,癱在地上像垂死的老黃牛。

白秋葉嗯了一聲,提著裙子翻過土坡,悄無聲息地往溪邊走去。

莫傑和柳鶴低著頭,雙手放進身前的溪水中,水流從他們手上衝刷過,帶走了濃重的血腥味。

白秋葉走到他們身後,不可避免地踢到了地上的鵝卵石。

但兩人就跟沒有聽到似的,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白秋葉咽下一口唾沫,探出身體看向他們身前。

柳鶴突然轉過頭:“彆看!”

可是白秋葉已經看到了。

他們握住的,竟然不是骨頭,而是一雙從水中探出來的發脹的手。

水中沉著一個朝上仰躺的人,手臂有些浮腫,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一頭海藻般舞動的黑發遮住了臉。

原來莫傑兩人被水底這東西纏住了,他們必須全力抵抗,才勉強不被拉進水中。

白秋葉在看過去的一瞬,發現一雙眼睛透過長發與她對上。

刹那間,她身上的平安符開始自燃。

仿佛燃燒的草木屑,在即將火焰熊熊時,驟然粉碎成白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燒焦的味道,和水中傳出來的陰冷濕氣混合一起,充斥著鼻腔,帶來窒息的感覺。

一張接一張,火星迅速爬滿畫過紅符的黃紙,平安符紛紛變為灰燼。

白秋葉的身體暴露出來,如同被拔掉鱗片的鯉魚,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

直播間內,看著莫傑和柳鶴視角的觀眾們已經沸騰了。

[草??平安符燒得這樣快???這尼瑪是什麼牛逼的鬼啊!]

[這是boss?是boss也太生猛了吧!]

[我靠( ‵o′)凸一時不知該吐槽什麼。]

[等平安符一燒完,他們就得團滅。]

[除非那個大佬出來拯救他們。]

彈幕開始刷起來,希望大佬能閃亮登場,讓他們一睹風姿。

但大多數人也知道這多半不可能,哪有大佬隨叫隨到的。

[能不能給這場開個競猜,全員團滅vs全員逃脫。@管理員]

[全員逃脫???能有一個逃出來,我跪下叫前麵爸爸。]

很快管理員響應了彈幕的要求,一個有獎競猜出現在屏幕中央。

副本結束之前,

團滅vs有人存活。

有閒券的人看著競猜頗為心動,因為結局太好猜。

平安符燃燒的速度就是明顯的提示——鬼越強,防禦物的作用就越弱。

觀眾們可以肯定,如果等級最高的莫傑身上沒有其他底牌,他們這支隊伍絕對會團滅。

這是穩賺不賠的競猜。

競猜的獎池開始往一邊倒,即便能贏,他們最後也拿不到多少獎勵。

[乾脆投存活好了,反正又沒要求全員存活。要是活下來一個人,豈不是賺大發了?]

[真是詭計多端,要投自己投唄。]

[窩草,還真有人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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