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葉有些意外,鐘鉉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還以為鐘鉉一切都是為了護短。
但是鐘鉉的所作所為,明顯和他此時說的話言行不一。
白秋葉問:“既然你沒有考慮過報仇,為什麼一直針對我?”
鐘鉉看著她,輕輕歎了口氣:“她的死,說到底丟了我的臉。我不可能容忍一個1級菜雞踩在我頭上。”
白秋葉眉毛抽了抽:“你真是有病!”
“我當然有病。”鐘鉉朝她靠近一步,微微俯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個遊戲上線之後,又有誰能獨善其身。你能嗎?”
他走入了白秋葉的攻擊範圍,這樣毫無提防的行為,無意是在彰顯著他的態度——
他認為白秋葉無法對他做什麼。
正在這時,旁邊的鬼嬰終於確認了自己的本能,怨毒的眼睛盯著拿著它另外一半臍帶的白秋葉,伸出了一隻乾瘦漆黑的小手。
突然,白秋葉將那根臍帶扔到了鐘鉉的臉上。
那隻鬼嬰像看見了骨頭的狗一般,猛地撲向了鐘鉉。
但它在即將接近鐘鉉的一刻,感覺到了另一股力量的拉扯,生生從半空墜下,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鐘鉉將那根沾了血的臍帶從臉上扯下來,麵目猙獰得如同夜叉。
“你以為這根臍帶給我,你就能得救?”
白秋葉腳下沒有停著,拉起一旁的曾閒情就往走廊上跑。
鬼嬰仿佛聞見了血味,頓時轉身朝著白秋葉追過去。
“休息夠了吧?”白秋葉抽空問曾閒情。
“夠了。原來你跟他說話是為了拖延時間。”曾閒情一邊喘氣一邊說,“但是我們現在難道不是又回到起點了嗎?”
“是起點。”白秋葉說,“也是那個煞筆的終點。”
曾閒情一臉懵逼地跟著白秋葉,繞著整個五樓跑了一圈。
她發現,因為身後有鬼嬰在追的緣故,前麵的僵屍都會主動後退,跳到其他地方去。
繞著回字樓跑一圈之後,僵屍們就像遇到牧羊犬的羊一樣,被趕到了樓梯口。
前麵就是鐘鉉。
他即將麵臨一大群躲避鬼嬰的僵屍。
鐘鉉依舊神態自若,因為僵屍們疲於奔命,它們沒有時間攻擊他。
突然,白秋葉手上拿著一把小刀。刀身非常精致,刀刃上還沾著大量血跡,但是已經半乾涸了。
鐘鉉對這把刀很熟悉,正是他用來殺死葛子軒的那把。
那把刀淩空而來,正好對準了他的腦袋。
鐘鉉來不及驚訝白秋葉擲出小刀時的準頭,敏捷地往旁邊一閃。
原本應該命中他額頭的小刀,在他的臉頰上劃出一條血痕。
他對迎麵跑來的白秋葉說:“親手殺了我,你會被扣除1000生存券,而且還會被鬼嬰徹底纏上。這個道理,你竟然不明白,真是個不折不扣的1級。”
隻是他的話音剛落,周圍的僵屍停了下來,腦袋轉了轉,似乎在尋找一種令它們發狂的味道。
鐘鉉心中暗道不好,連忙屏住呼吸。
然而他臉上的傷口不停地有鮮血溢出來,僵屍們聞到血就仿佛聞到了興奮I劑,堅硬的指甲已經攀上了鐘鉉的衣服。
“為你浪費1000生存券,不值得。”白秋葉臉上掛著笑容,“我很尊重你的等級,所以我知道你一定能躲開。”
她是故意的!
鐘鉉幾乎咬碎牙齒,但他不能動,不能繼續刺激這些瘋狂的僵屍。
白秋葉對曾閒情說:“下樓!”
曾閒情連忙跟她一起調轉方向,衝下來樓梯。
那隻鬼嬰見狀,也連忙爬了過去。
原本被鬼嬰追逐的僵屍們徹底沒了威脅,裡三層外三層圍住了鐘鉉。
呲——
鐘鉉的衣袖被僵屍彎曲的指甲劃破,他的皮膚上出現了數條深深的血痕。
屍毒透過傷口,逐漸融進他的血液中,通過血管朝著心臟湧去。
鐘鉉感覺到身體的僵硬,肌肉似乎凝固成了石頭,如果再不行動,他就會變成這群僵屍中的一員。
他看著白秋葉離開的背影,眼底猩紅瘮人,將那條連接母體的臍帶,生生吞了進去。
*
“我們回九樓吧,我跑不動了。”曾閒情對白秋葉說。
“不行,還得繼續跑。”
“可是鬼嬰隨時都可能抓住我們,為什麼要冒這個險?”
“你放心,我已經觀察過了。”白秋葉一邊跑一邊說,“隻要保持這個速度不變,就絕對不會被鬼嬰追上。”
“可是我們帶著鬼嬰兜圈子,難道有什麼作用嗎?”
“鐘鉉絕對有後手。”白秋葉說,“他如果就這麼被我玩死了,就愧對他的等級。”
“……”曾閒情一時不知說什麼,乾巴巴地說,“你還真是謹慎啊。”
果然,兩人沒跑多久,身後的鬼嬰突然調轉了方向,像一抹黑煙一般,消失在了走廊上。
“鬼嬰怎麼跑了?”曾閒情回頭看向樓梯的方向,“它好像上樓了。”
“鐘鉉他──”白秋葉正欲解釋,突然聽見樓上響起一陣轟鳴聲。
有許多沉重的物體砸到了地板上,以至於她們所在的這層樓的天花板,依次出現了開裂的現象,一直蔓延到她們麵前。
咚!!!
天花板出現了一個窟窿,一道身影被砸了下來,正好落到兩人不遠處。
那是一具僵屍,它還在掙紮,隻是四肢已經被撕扯掉,像一株人彘,還在地上拚命翻滾。
白秋葉連忙拉著曾閒情躲到了凹陷的門框下。
下一秒。
鐘鉉的臉出現在了窟窿處。
他的皮膚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呈現出一種青黑色,像是全身均勻地沾滿了花青素。
他原本應該是白色的眼球,竟然變成了黑色,瞳孔赤紅,像兩顆珊瑚珠,遲鈍的轉動著,似乎在尋找白秋葉和曾閒情兩人。
那隻鬼嬰竟然趴在他的肩膀上,仿佛一隻溫順的寵物。
鐘鉉探頭看了一會兒,沒有看到躲在障礙物旁的兩人。
他緩慢的將頭伸了回去,樓上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並且逐漸遠離。
“他……這是怎麼了……”曾閒情壓低聲音問。
“他把那根臍帶吃下去了。”白秋葉說。
“天啊!”曾閒情捂著嘴說,“那他現在還是人嗎?”
“我覺得……應該算是。”白秋葉說,“他既然敢把自己搞成這樣,就絕對留了破解的辦法。”
曾閒情:“……你這是在欣賞他嗎?”
白秋葉語重心長的說:“對敵人的尊重,就是對自己生命的尊重。”
“……”曾閒情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白秋葉探出頭去看下方的天井,那個天師已經不知去向,徒留下殘損的八卦陣。
白秋葉對曾閒情說:“你還記得,之前那個天師在的時候,這棟樓的所有鬼物,都會被他驅使到八卦陣中。”
“是的……”曾閒情點點頭,“我老公,其實之前中過屍毒,他當時幾乎快跳下天井。”
白秋葉沉默了兩秒:“節哀。”
曾閒情勉強笑了笑:“你快說我們怎麼解決鐘鉉。”
“鐘鉉吞了鬼嬰的臍帶,他的身體就會和僵屍抓傷的人一樣,被八卦陣吸引。”白秋葉說,“我去把鐘鉉引出來,你去一樓把八卦陣填補上。”
“隻要他能進去,我們就能困住他。”白秋葉補充道。
“可是,你會很危險。”曾閒情有些遲疑,“況且我不知道該怎麼填補。”
“我會告訴你辦法。”白秋葉攏了攏耳畔的發絲,難得自信地說,“而且不是我吹牛,鐘鉉他跑不過我。”
論逃跑的等級,她估計有60級。
曾閒情:“……”
白秋葉指著八卦陣最中間,繼續說:“你看到那個鈴鐺了嗎,等到我把鐘鉉引到二層,你就立馬搖響鈴鐺,一秒都不能晚。之後你一定不要停下來,直到我讓你停,你再停。”
白秋葉又拿出幾張符紙給曾閒情:“路上遇到僵屍,就用這個扔它們。”
聽完白秋葉的安排,曾閒情拿著符紙立馬下了樓。
走到半路,她突然心中生出疑問。
白秋葉真的是那個被全區通報的1級?
又或者說,白秋葉真的隻有1級的實力嗎?
令她震驚的是,在已經知道白秋葉是1級菜雞的情況下,她竟然本能的對她言聽計從。
曾閒情回憶起在副本中最初遇到白秋葉的時候。
對方看上去就是一個膽小怕事,但因為運氣很好和大佬組隊的26級玩家。
可是在真正危機的關頭,白秋葉卻展現出了對於局麵的掌控力。
‘怪不得李孤戍全程護著她……大概,她身上藏著什麼秘密。’
曾閒情深吸一口氣,將符紙貼到迎麵而來的僵屍身上,一股腦地往天井的方向衝去。
五樓,白秋葉站在花台旁注視著天井的動向。
她看見曾閒情的身影已經踏入了八卦陣。
白秋葉抬頭看向頭頂上的窟窿,單手比了個喇叭:“鐘鉉,你來找我啊。”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往她的方向奔來。
白秋葉的身體動起來,開始往樓下跑去。
還沒跑出幾步,窟窿處有一道身影跳了下來,單膝跪地在走廊上,熾紅的雙目緊盯著她,緩緩站起。
鐘鉉的衣衫半開,鐵青色的肌肉上,黑色的青筋蠕動,
他張了張嘴,似乎在適應這種狀態下的發音。
“白葉。”
“恭喜你找到我了。”白秋葉心臟狂跳,腎上腺素頓時飆升,她頭也不回朝著一樓狂奔而去。
鐘鉉如同失去禁錮的猛獸,衝向了白秋葉。
他每跑一步,腳下的地板就裂開一寸。
他的身體似乎變成了堅硬的金石,發出了劇烈的聲響。
白秋葉幾乎每一步躍過五級台階,跑跳著跑完了三層樓。
鐘鉉一直緊緊追在她身後,全程和她的距離隻差幾米。
白秋葉聽見樓上傳來黑春花和李孤戍詢問的聲音。
但她沒有時間回答,拿出玩命的速度帶著鐘鉉跑過一條又一條走廊。
突然,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
八卦陣中的鈴鐺被曾閒情搖響。
鐘鉉的腳步似乎被無形的鐵鏈纏住,竟然停了下來。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白秋葉,但身體卻被強大的力量吸引著。
鐘鉉以彆扭的姿勢翻出了過道的圍牆,像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重重的砸進了天井中的八卦陣中。
被繩索牽引著的黑色符紙糾纏在他的身上。
在他跌落進八卦陣的瞬間,附在他身上的鬼嬰發出一陣尖嘯。
白秋葉鬆了口氣,停下來揉了揉膝蓋。
不會再出什麼事了吧。
大概。
鐘鉉躺在地上,像一條在油鍋中翻滾的魚,表情十分痛苦,用雙手艱難地堵住了耳朵。
他的體表出現了一些異樣的拉扯,身上的黑色筋脈如同束縛的繩索,讓他張著嘴,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他似乎說了些什麼,一旁的曾閒情表情越來越奇怪。
突然她的手一頓。
鈴聲戛然而止。
寂靜後是暴徒的反撲。
鐘鉉仿佛重新獲得生機,一隻手將曾閒情的脖子掐住,高高舉了起來。
他側過頭,看向二樓。
白秋葉站在陰影中,俯視著下方的他。
“這就是你的殺招嗎,我還真沒有猜到。”鐘鉉問。
“你永遠都猜不到我的殺招。”白秋葉說,“因為我的每一步,都是。”
那隻鬼嬰,突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