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乘客除了表情僵硬了一些,模樣和活人無異。
如果沒有事先知道這輛車是靈車,白秋葉也看不出來車上的人都是鬼。
202路的汽車前門打開,司機轉過頭看向白秋葉。
“要上車嗎?”
司機的臉看上去非常疲憊,眼眶處有厚厚的黑眼圈。
他非常瘦,顴骨高高凸起,再加上睡眠不足的樣子,一副隨時都有出車禍的精神狀態。
白秋葉點了點頭,舉著手持自拍杆,從前門走上車。
剛上車,白秋葉就感覺到靈車上和靈車下截然不同的氛圍。
靈車上明顯陰冷許多,頭頂冷白色的燈光灑下來,給車內的金屬扶手鍍上了一層虛幻。
司機看見她繼續往後走,拍了拍投幣箱說:“你還沒給錢。”
白秋葉轉過頭看見投幣箱上寫著「2元」的字樣。
白秋葉說:“我忘記帶錢了。”
她進副本之後,就沒看見過現金。
周老板這個周扒皮也沒有給她活動經費。
司機立刻凶神惡煞地說:“怎麼坐車還不帶錢?你這種混子我見多了,就是單純不想給錢吧!”
白秋葉見狀,順著他的話說:“要不我還是走吧──”
她話音未落,司機的態度立馬三百六十度大轉彎說:“彆彆彆,都已經這個時間了,一個人在外麵走著多危險。”
“我幫你投兩塊,算我助人為樂,積德行善。”司機眼睛冒綠光,好不容易有個活人上來,他怎麼可能讓白秋葉走,“去找個位置坐吧,我要開車了。”
白秋葉說:“師傅,你真是個大好人。”
司機說:“嘿,被你發現了,我們公司發的好人獎,每個月都是我在領。”
白秋葉離開了車頭,目光在車廂內環視了一圈。
幾田站並不是202路車的始發站,車上現在已經坐了不少人。
但是白秋葉之前在車下往車內看時,車裡可謂人滿為患。
上車後發現,車上座位還有一半多空著。
而且她在車下看到的那幾張靠著窗戶看她的人,也並不在這輛車上。
‘怎麼回事?’白秋葉心中疑惑。
她隨便選了一個靠門的空位,在眾人冷漠的目光中坐了下來。
車上的乘客似乎對她一點都不在意,但她剛坐下,就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就算不回頭,白秋葉也知道,那些裝作對她不感興趣的乘客,正在偷偷看著她。
白秋葉轉過頭去的時候,那些人的目光便都不在她身上了。
202路公交車繼續往前開,白秋葉上車的這點小插曲結束後,整個車廂的氛圍重新變得安靜。
白秋葉隨著車身的搖晃身體左右擺動,一邊看麵前嶄新的座椅套中嵌著廣告宣傳單。
上麵仍然是站台上那個一口白牙的女模特。
白秋葉注意到這個牙醫廣告旁邊寫著的活動時間——
「2020年,7月15日-7月31日」
正好是距離副本中現在時間的三年之前。
白秋葉心道怪不得這輛車看上去這麼嶄新,因為她現在看到的狀態,是靈車三年前還沒有出事時的樣子。
從她上車到目前為止,這輛靈車還沒有露出它的真麵目。
白秋葉用餘光看向車上的乘客。
乘客的年紀有老有少,從他們的穿著可以看出每個人的身份。
上班族占了絕大多數,除此之外還有學生,老人最少。
白秋葉前麵的座位上,坐著兩個穿校服的學生。
兩人都把書包放在腿上,用書包墊著習題本,借著車廂內的昏暗的燈光,埋頭認真地看著書。
白秋葉看見他們的脖子在燈下白得發膩,垂著腦袋紋絲不動,像兩尊雕塑。
和白秋葉隔了一個過道的位置上,有一個抱著一條狗的老人。
那隻狗是一隻泰迪,看上去就像個假的玩具一樣,躺在老人懷裡居然一聲不吭。
注意到白秋葉看過去的目光,那個老人緩緩轉過頭,對白秋葉露出一個笑容。
老人臉上的褶子堆在一起,整張臉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皺巴巴的橙子皮。
白秋葉轉過頭看向窗外,靈車正朝著下一個車站前進。
按照這輛車的速度,跑到終點站需要五十分鐘。
她要在這輛車上直播一個小時,還差十分鐘的空缺。
不過白秋葉也知道,這輛車不會像正常的公交車一樣,到站就讓她下車。
當她的頭轉向窗外的時候,她再一次感覺到許多目光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她從窗戶的倒影上,看見剛才對她微笑的老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老人那張橘子皮一般的臉,不知道是倒影的原因,還是光線的原因,顯得發黑發綠,眼窩凹陷,如同一個骷髏。
老人懷裡的那隻泰迪,仿佛突然患上了皮膚病。
毛發稀稀拉拉,身上一片斑駁的疤痕,獠牙沒有皮膚包裹,赤I裸I裸地禿在外麵,和之前可愛的模樣大相徑庭。
白秋葉手上還舉著自拍杆,鏡頭對準自己,正好將她身後的人攬括在內。
[主播,你身後的人不對勁啊。]
[這一車都不對勁,她一轉過頭,後麵的車廂都變舊了。]
[現在千萬不要突然回頭啊,不然會出事的。]
[這輛車居然真的鬨鬼啊。]
[草,那條狗怎麼跑到主播旁邊的座位上去了。]
白秋葉抬眼,通過直播間的畫麵看到自己旁邊的空座位上,突然多了一條狗。
她身後那個老人懷裡空了,老人站起來朝她走過來,下半身居然一片血肉模糊。
白秋葉回過頭,公交車內的場景在不到一秒內出現了變化。
被撞得歪歪扭扭的欄杆瞬間修複,老人仍然表情和善,那隻泰迪也毛發卷曲蓬鬆。
老人說:“我家汪汪不小心跑到你這裡來了,沒嚇到你吧,小姑娘?”
白秋葉說:“我不回頭還不知道它過來了,您趕緊抱回去吧,小心跳到車下去了。”
老人伸出手,顫巍巍地把小狗抱起,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白秋葉看出來這一車鬼沒準備現在就對她下手,她心中鬆了口氣。
其他鬼還沒有現身,如果現在就和這些鬼對立,鬨得魚死網破,她就沒辦法把這一車鬼一網打儘了。
白秋葉猜測,這輛車快開到出車禍的地點時,車上鬼的數量應該會達到巔峰。
在那之前,她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和車內的鬼們和平共處就好。
靈車和拆遷居民樓以及廢棄隧道比起來,麵積小、地勢封閉,鬼口密集,適合甕中捉鱉,對她而言無疑是最輕鬆的。
白秋葉將手機拿到麵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觀眾聊天。
這時,公交車在一個站台前停了下來。
白秋葉看見站台邊上站著一個男人,對著202路公交車的方向招了招手。
公交車停下來,那個男人走了上來,脫掉了頭上的帽子。
他的臉完全暴露在車頂的冷白色燈光中,白秋葉發現她上車之前,透過玻璃看到的其中一個人,就是這個男的。
接下來幾個車站,陸續有人上車。
車廂從空到滿,白秋葉身旁也坐了一個乘客。
隻是越往終點的方向開,車上的設施變得越陳舊。
又經過一個站台後,一個穿著紅衣服,臉上戴著一副墨鏡的女人走上了車。
大晚上又在下雨,連路燈都昏暗陰沉,她戴著墨鏡卻走得四平八穩。
她一上車就徑直往車廂後麵走。
路過白秋葉旁邊的時候,她腳步一頓。
白秋葉抬頭看她,她也看著白秋葉。
她突然彎下腰,上半身越過了坐在白秋葉旁邊的那個乘客。
“這輛車上除了你,沒有一個活人。”
那個女人湊到白秋葉耳畔說,說完後不等白秋葉詢問,便頭也不回的往後座去了。
白秋葉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人落座在公交車最後一排的位置。
‘其實這個車上包括我,也沒有一個活人。’
白秋葉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這時,她看見彈幕上觀眾們的留言。
[馬上就要路過十土山了吧?]
[我聽說三年前,這輛車就是在十土山出的事。]
[主播小心翻車哦。]
[翻車還算是小事,最可怕的是翻車之後,整車的鬼都會原形畢露。]
白秋葉看見窗外的路慢慢變得曲折,公交車開始往上攀爬,司機甩方向盤的動作變化大了許多。
公交車頂端的燈光似乎受到車內電壓的影響,開始忽明忽暗。
每一次熄滅的瞬間,車裡的乘客們的模樣就會變化一次。
他們身上原本嶄新的衣服,越來越陳舊,出現了發黴和腐化的情況。
他們的臉也逐漸腫脹,皮膚的顏色也越來越接近屍體**後的顏色。
坐在座位上的乘客逐漸站起來,像是抽幀動畫一樣,每一次刷新之後,都似乎離她更近了一些。
司機開車的速度變得比之前在城區的平路上更快,好幾次轉彎的時候,白秋葉都有種這輛車快要從懸崖邊飛出去的感覺。
白秋葉說:“師傅,你要不慢點開?”
司機仿佛聽不見她說話一般,目光渙散地盯著前方彎彎繞繞的山路。
而整個車的乘客們,在白秋葉話音剛落時,不約而同的轉過頭。
這一次他們完全不加掩飾,用灼灼的目光盯著白秋葉,眼中含著歇斯底裡的怨毒,想讓白秋葉陪葬的**躍然而出。
原本坐滿了乘客的車廂中,突然多出了許多人。
他們完全是憑空冒出來的,一個擠著一個,身體緊緊粘在一起,把原本就狹窄的過道堵住。
他們的臉全部麵向了白秋葉,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朝白秋葉縮攏。
白秋葉坐在座位上,被他們逼到了車窗角落,看上去弱小、無助、可憐。
車身發出哐的一聲,司機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
車上有人怪異的強調問:“師傅你怎麼了?”
司機說:“剛才不小心刮到石頭了。”
車上的人說:“你怎麼開得歪歪扭扭的。”
司機說:“你是司機還是我是司機,不要影響我開車。”
說話的人和回答的人的聲音中都沒有感情,仿佛在照本宣科一般。
[主播,還有一站就要翻車了!]
[再不阻止司機,這車就要被毀了。]
[但是這些鬼會放任主播過去嗎?]
[主播好慘啊。]
[演員特效不錯。]
[我看見裡麵有我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