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明庭還跟唐雲芝展示身上的紫貂。
“你之前要白狐太不上檔次了!瞧本王的紫貂,毛皮稠密,毛尖細密,還柔軟順滑,關鍵是它不是死沉沉的,穿著輕便。這才是好東西!”
“還說你是在宮裡待過,真是沒見識——”
之前明庭帶兒子們去安陽城搞事情的時候,賀老大在濟城坐鎮。
回來後聽老四說了父王的“豐功偉績”,賀老大還覺得有些誇張。
現在他信了!
沒瞧見唐雲芝氣得嘴唇顫抖,臉色發紫麼!
賀老大懷疑再讓父王多說幾句,會不會最後唐雲芝沒被大雪凍死,反倒被明庭氣死。
“你……”
唐雲芝身子晃了晃。
還好顧藍玉在她後麵死死扶穩了她,否則她要在仇人麵前丟大臉了。
“成王敗寇——”
唐雲芝狠狠地擦了把臉上的淚,衝著明庭怒吼著:
“我不知道誰給你通風報信,要是你這次沒從黑河回來,得意的人就是我!!”
自從在這裡醒來,看到身邊的賀啟越和顧藍玉,特彆是從賀啟越口裡得知闖進芝蘭院動手的人是賀老大後,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是個圈套!
難怪明庭會帶走府上那麼多人,他是故意這麼做的。
可笑的是,自己的仇人早就知道了一切,偏偏他們還像跳梁小醜一樣沾沾自喜,甚至喝酒慶祝。
嗬,真是太可笑了!
剛才唐雲芝哭過的淚痕已經被寒風凍成了碎冰。
她擦淚的時候太過粗魯,使得冰渣劃破臉頰,冒出的血珠立刻寒風凍成鮮紅的血珠子掛在臉上。
彆說,還挺好看!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
明庭一副我不跟你計較的敷衍模樣,那語氣就像打發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這漫不經心的樣子,激怒了唐雲芝。
雖然她衝過來的時候被顧藍玉死死拽著,可那張嘴一直沒停下:
“賀明庭,你們烈王府不得好死!你父王害死了我父兄,我技不如人,沒辦法為他們報仇,但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我要詛咒你們……”
“停!”
明庭拍手,打斷了唐雲芝的話。
他皺著眉頭打量著唐雲芝,最後從懷裡翻出一麵鏡子對著她。
“唐雲芝,照鏡子看看你的樣子,披頭散發,如同潑婦。以前你沒腦子,好歹形象還不錯,現在是麵子裡子都沒了。”
“你動一動腦子仔細想一想,烈王府和你唐家沒有任何利益紛爭,為何要針對你們?”
“我知道你不相信,所以把先帝的詔令帶來了。”
明庭點了點頭,立刻有人東西拿過來。
“除了先帝詔令,我們王府有書記,每一道詔令都會登記在冊,記錄時間。”
“你自己看,不要人雲亦雲,彆長著腦袋像個裝飾品,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證據一樣樣地被人擺放在唐雲芝麵前。
她拿起詔令仔細看了一遍,又看了王府登記的時間。
唐雲芝算了又算,最後發現按照先帝的詔令到達烈王府的時間,賀家軍從濟城出發,哪怕沒有赤烈族的阻攔,也趕不上救下她的父兄。
“不可能,你做假了!”
唐雲芝搖著頭,眼睛通紅。
“你們王府的東西,當然可以隨便寫。”
“你要是覺得王府的記錄能作假,那宮裡的呢?”
明庭笑了。
“君王的每一道詔令發出去,都會有史官記錄。你在皇宮生活了好幾年,就沒想過去看看這個?”
他對唐雲芝的心情倒是很理解。
恨了那麼多年的仇人,忽然發現自己弄錯了,換誰都接受不了。
“唐雲芝,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這麼多年,你心裡難道一點懷疑都沒有嗎?”
“你不去恨故意延誤戰機,對烈王府抱有敵意的先帝,不去恨殺你父兄,屠你親族的赤烈人,偏偏把一腔仇恨放在我身上。”
“莫非覺得我烈王府是軟柿子?還是你軟弱得不敢麵對真相,所以找一個替代品,假裝自己在很努力地為唐家複仇,你已經儘力了?”
“你閉嘴!就是你們,是你們……”
唐雲芝哭著哭著,捂著臉跪在地上。
“都是你們的錯,我才失去父兄,失去親人……”
見她情緒崩潰,明庭指著唐雲芝教導賀老大,“瞧見沒,這就叫‘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王爺,你已經贏了,何必咄咄逼人——”
顧藍玉不住地咳嗽,使勁攙扶著唐雲芝。
顧藍玉萬萬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
他的親人也死在啟城,這些年支撐他活下來的動力就是複仇。
原本以為是自己輸了,結果是從一開始就找錯了複仇對象。
見唐雲芝已經崩潰,顧藍玉還是忍不住護著她。
畢竟他倆互相扶持了37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如今,他們也隻剩下彼此了。
“行叭,隨你怎麼想,本王不會和一個失敗者計較的。”
明庭看向摟著唐雲芝的顧藍玉,對他倒是有些改觀。
沒想到,顧藍玉對唐雲芝倒是一片真心。
如果當初赤烈族沒有偷襲啟城,在唐雲芝及笄後兩人順利完婚,倒也不失為一段佳緣。
這兩個看起來好像都是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如果成親,婚後應該會過得很快活吧!
畢竟傻人有傻福,原世界他們的複仇計劃不就得逞了麼……
人也看了,明庭沒彆的事,打算回去。
天寒地凍的,哪怕他不怕冷,這種寒冷的環境呆久了也叫人不是很舒服。
“唐雲芝,這是本王最後一次見你。如果怨恨能叫你心安理得一些,那你繼續自欺欺人吧!”
見明庭轉身要走,唐雲芝抓著顧藍玉的手臂站了起來。
“賀明庭,你把啟越抓哪兒去了?我的確對不起你,可他是唐家僅剩的血脈,請你不要傷害他!”
“他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
當初他們三人在這個小土屋裡醒來,賀啟越和顧藍玉想過辦法,也嘗試著逃走,結果沒有成功。
他們被囚禁在百柳村,吃喝拉撒都要自己動手。
村裡有專人監視著他們,剛開始的那段日子非常艱難。
賀啟越右肩的傷很重,在養了一個月後,他尋到了一條小路,趁下暴雨的時候偷偷離開,結果被看守人抓住,之後再也沒了消息。
唐雲芝一直擔心著賀啟越。
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她怕明庭因為憤怒殺了他。
“放心,我不喜歡殺人。”
明庭回頭,笑得像個邪惡的反派。
“他心心念念地想著宮裡的那個女人,既然如此,我打算找個機會成全他,就像成全你們一樣。”
“本王良善,最喜歡看有情人終成眷屬!”
看著明庭頭也不回地下了山坡,上了馬車,那馬車越走越遠,消失在白茫茫中,唐雲芝抬頭問顧藍玉:
“藍玉,他說的是真的嗎?我們真的恨錯了人,真的是先帝做的嗎?”
顧藍玉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
在唐雲芝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心裡其實已經找到了答案。
明庭說話算話,半年後有人把賀啟越和樓錦繡打包送了過來。
來人在小土屋旁邊又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小土屋。
兩家共享一個院子,親近又方便。
賀啟越失蹤的這幾個月在一處磚廠燒磚,有專人監視他,試過幾次他都沒能逃掉。
燒磚是個辛苦活,每天從早忙到晚。
雖然吃的管飽,有窩頭菜湯和鹹菜,可賀啟越一直是烈王府的三公子,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頂尖的,這種苦頭他哪裡吃過?
工頭對賀啟越格外嚴格,隻要他稍微停歇一下,等待他的就是鞭子和責罵。
賀啟越一開始想憑借自己的武功反抗,可還沒等他動手,監視他的人叫他知道了什麼叫做天外有天。
他不但被揍得鼻青臉腫,還被關小黑屋餓了兩天。
之後隻要賀啟越有反抗或逃跑的想法,挨揍和挨餓這兩個好兄弟就會教他何為人間清醒。
情急的時候,賀啟越自爆過身份,說自己是烈王的兒子,排行第三。
結果,得到的是工頭的恥笑和羞辱。
烈王府的三公子早在赤烈族闖進王府的時候,被一把火燒死了!
王爺還因為三公子和樓貴妃不清不楚,大義滅親,不但在大朝會上揭穿他們,回來後還把他除族了。
賀啟越搬出烈王,假冒身份,引起了工頭的嚴重不滿,除了狠狠鞭打了他一頓,這一次餓了他足足三天。
要不是賀啟越靠屋裡喂馬的枯草,就著木門外堆積的雪吃下去,恐怕會被活活餓死。
後麵賀啟越也想明白了,這是父王的懲罰。
他的身份曝光了,賀明庭知道了他不是自己的兒子。
隻是賀啟越萬萬沒想到,賀明庭也知道了樓錦繡,甚至還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他心裡擔心樓錦繡,卻又無能為力。
就在賀啟越以為自己這輩子會留在磚廠裡燒磚、壘磚、運磚的時候,他被人帶回了百柳村,還在這裡見到了樓錦繡。
賀啟越激動得不行,快步上前。
“錦繡——”
經過半年的磋磨,賀啟越看上去老了一大截。
皮膚土黃,胡子很久沒打理,頭發白了許多,一雙手又老又糙,關節粗大,指甲縫黑漆漆,全是泥巴。
此時他穿著粗布衣,和田間地頭的老農民沒什麼區彆。
邋裡邋遢的男人猛地撲過來,嚇了樓錦繡尖叫著後退。
順帝在年三十的晚上咽了氣,皇後因為夏家的事情病了很久,李貴妃一家獨大。
在喪禮上,李貴妃說先帝口諭,他舍不得樓貴人,讓樓錦繡陪葬。
哪怕大家都知道這口諭未必是真的,可太子登基,李貴妃是太後,這時候誰會尋太後的晦氣呢?
於是,樓錦繡在掙紮中被人喂了藥。
原本樓錦繡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醒來到了一處民宅,之後的事情對她來說,就像噩夢一樣。
這裡的管事把她當成奴婢使喚,樓錦繡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
她是太傅家的千金,從小嬌養著,身邊有十幾個人伺候,平時隻用翻翻書,寫寫詩,彈彈琴。
進宮後皇後寬和,樓錦繡也沒吃什麼苦頭。
等她生下皇子成為貴妃,更是養尊處優。
如今一朝跌落,每天都要漿洗衣裳,看料子還是下人們的粗布衣,樓錦繡哪裡做過這種事情?
一開始她不知道怎麼洗衣服,洗壞了好幾件,為此還挨了幾頓鞭打。
等她終於學會後,每天的工作量立刻翻了幾倍。
這種強壓下,鐵人也熬不住,更彆提樓錦繡金尊玉貴這麼多年。
可是堅持不下來也得做,不然就沒飯吃。
管事每天隻給她提供兩頓野菜糊糊,要是衣服沒洗完,連糊糊都沒有。
放以前,樓錦繡宮裡的狗都不吃這東西,現在她隻有通過勞動才能獲得一碗食物。
結果才過去半個月,樓錦繡就被摧殘的不行。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一切都是李太後對她的懲罰,樓錦繡隻盼望著能送信給兒子,讓他接自己去封地。
沒想到,彆說送信,她連門都出不去。
洗了幾個月衣服,樓錦繡一直在找機會逃走,後來還真叫她瞅準機會,趁守門人喝酒,溜了出來。
沒成想剛出大門,她被人套了麻袋,再次醒來人已經在小土屋裡。
此時看到賀啟越,樓錦繡差點兒沒認出他來。
要不是他眉尾的痣是個很明顯的記號,她壓根兒不相信麵前這個滿麵塵土的老男人會是自己的初戀。
不過很快,一股怒火湧上她心頭。
“是你?!”樓錦繡憤怒地指著賀啟越的鼻子。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有什麼陰謀?賀啟越,你還嫌自己害我害得不夠嗎?”
要不是因為賀啟越留著她的畫像被烈王發現,皇兒怎麼會和皇位失之交臂?
她又怎麼會被姓李的那個賤人如此羞辱?
原本從巧蝶那裡知道樓錦繡一直沒忘記自己,賀啟越還非常感動,可見麵後的情形跟他夢裡的完全不一樣。
“錦繡——”賀啟越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安撫她。
“住口!你是什麼東西?本宮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
樓錦繡現在心裡最恨的人,李太後排第一,賀啟越排第二。
明明順帝已經為她和孩子安排好了一切,可她所有的幸福都被賀啟越給毀了!
賀啟越想跟樓錦繡解釋,不過賀老大安排的人根本沒給他時間。
很快,進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
一個婆子一把將樓錦繡抓進屋裡,摁著她給她塗脂抹粉,梳了頭發,頂了紅蓋頭。
他們還在窗戶和門上貼了紅紅的“囍”字。
“一拜天地,二拜祖宗,夫妻對拜,禮成!”
兩人就這樣被人押著拜了天地成了親。
與此同時,隔壁的唐雲芝和顧藍玉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
等儀式結束,來人笑嗬嗬地祝福兩對新人:
“王爺說,你們的深情感動天地,可歌可泣。他也不願意拆散有情人,所以送上恭賀,祝幾位白頭偕老,恩愛百年。”
這下,不止樓錦繡、賀啟越,唐雲芝和顧藍玉也懵了。
烈王他真是個混不吝!
彆人遇到這種事情,恨不得把仇家剝皮吃肉,他還給他們辦婚禮?
還送了兩隻豬腿和一些米糧當賀禮?
這群人來得匆忙,走得也很快,一會兒就沒了人影。
“錦繡——”不管賀啟越對這個便宜父王是什麼感情,但是此刻,他是很感謝明庭的。
要知道,樓錦繡是他少年時唯一的遺憾,這麼多年他沒有一刻不後悔過。
如今得償所願,雖然眼前的女人老了醜了,變得滄桑了,可在賀啟越眼裡,她還是以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