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雖然毛躁但還是很守禮的孩子是苗寨的石從金。
他今天不是要跟弟弟回寨子麼？
“進來吧。”明庭把手稿收起來，石從金推門進來。
他11歲，個子不高，但長得結實，像小牛犢子。
今天石從金的四叔來鎮上有事情，順便接兩個侄子回家。
見到四叔，得知姑姑結婚辦喜酒，阿爸請先生去苗寨吃席，石從金連忙跑回來。
石從金的阿爸是石泉寨的族長。
石泉寨離漢人的聚集地很近，兩邊交流多，也經常通婚。
他阿爸當年曾經跟著鎮上的一個老秀才讀過兩年書，受益匪淺，所以現在又把兩個兒子送來跟著明庭念書。
明庭沒去過苗寨，很是感興趣，便答應了下來。
原本他想帶著小明瑞，可這孩子一直惦記著雞湯，跟著許伯後麵哪兒都不肯去，明庭隻好作罷。
從鎮子上到石泉寨，要走兩個時辰。
石從金四叔是個瘦瘦高高，不善言辭的中年人，知道明庭是先生，對他非常恭敬。
既然是參加婚宴，明庭準備了一份賀禮。
路上，石從金和雙胞胎弟弟石從銀像兩隻麻雀，熱情地跟明庭介紹著自己的家鄉。
不過很快，兩人高興不起來了，因為明庭嫌他們太吵，開始考校兩人。
“先生，今天放假休息啊……”
石從銀往四叔後麵躲了躲，沒人告訴他假期的先生也這麼可怕！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麼好的機會，我單獨指點你們，這是彆人羨慕不來的福氣。”
嚶嚶嚶，先生好可怕！
於是，兄弟倆磕磕巴巴地背著書。
遇到記不住或者背錯的地方，明庭還罰抄寫，叫他們假期回來後交上來。
看到年輕的先生這麼有威嚴，石四叔對明庭更加尊敬。
大哥這是給侄子們找了一位嚴厲又負責的好先生啊！
石四叔還琢磨著，等自家孩子長大，也要送到明先生這裡學知識學規矩。
一開始，石四叔還擔心明庭走不慣山路，做好了下午到寨子的準備。
沒想到他看似手無縛雞之力，是文弱書生，其實身體好得很，在山路上健步如飛，氣息一點兒沒亂，一行人中午就趕到了石泉寨。
石泉寨的名字來曆，是因為山寨後山有一汪從石洞中流出來的泉水，甘甜可口，終年不斷流。
明庭和石族長非常熟悉，今天也是他特意邀請先生來寨子做客。
石族長特地吩咐兩個兒子，要好好陪著先生。
等吃了地道的苗家飯，石從金和石從銀帶著明庭逛石泉寨。
大家早知道鎮子上來了個年輕的教書先生，常聽到石從金兄弟把明庭誇得天上少有，地上難尋。
現在見到先生本人，一個個都覺得他長得太好，是個神仙似的人物。
“明先生真好看！比阿月姐姐撿回來的人好看多了！”
“對啊，阿月姐說要嫁給世上最好看的男子，現在更好看的出來，不知道阿月姐看到明先生後會怎麼想！”
苗人大大方方，說話也沒避開明庭，他聽著聽著，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等看到明天要結婚的新郎新娘後，明庭愣住了。
他這段時間日子過得舒適安逸，把小世界的男主鐘明鼎給忘了。
眼前的新郎，不就是被清玉仙子下毒，在江裡飄了很久，被苗族少女救回來的鐘明鼎麼！
沒想到救他的石白月居然是石泉寨的姑娘，他們竟然在這裡遇到，緣分真是奇妙。
石白月也聽小姐妹說了明庭的事情。
原本她還不服氣，覺得世上沒有誰比水牛哥長得更英俊，還特地拉著鐘明鼎過來，要跟明庭比一比。
等三人一碰麵，石白月發現是自己輸了。
原來侄子們的先生真的是大家說的，一表人才。
而且他眉目如畫，笑起來很有親和力，說話也客客氣氣，不像那些大老粗。
聽侄子說，明先生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們最崇拜的人是明先生。
石白月可是知道自己那兩個侄子，在寨子裡是孩子王，誰都不服。
這才跟著先生念了幾天書啊，回來後天天先生長先生短，人也懂事了很多。
石白月最佩服讀書人，可惜，她先認識了水牛哥。
“水牛哥，你的確沒有明先生好看。”
“水牛？”
咳咳！
聽到石白月給鐘明鼎起的名字，明庭忍不住笑了起來。
誰能想到中原武林裡名震江湖的邪劍仙，居然被救命恩人稱為“水牛”！
這算不算是黑曆史？
不過這時候，鐘明鼎失去了記憶。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什麼身份，忘記了一切。
如今他能活下來，被石泉寨的人們接受，都是得力於石白月。
所以她起這樣的綽號，鐘明鼎沒有什麼意見。
反正他在寨子裡還見到了什麼一牛，石頭，大虎，墩子……這樣奇奇怪怪的名字太多了。
明庭有些慶幸，幸好自己娘親和鐘明鼎的生母是兩種風格的女人，他們又都像各自的母親，所以長相上隻有兩三分相似。
在移居到鎮上後，明庭又刻意修飾，改變了一下自己的容貌。
現在哪怕他們站一塊兒，也不會有人認為兩人是親兄弟。
秋娘當年一直被鐘萬山關在單獨的院子裡，鐘明鼎和這個姨娘沒見過幾次麵兒。
加上他受生母影響，瞧不起青樓出身的姨娘生的庶弟，兄弟倆也沒長時間相處過。
而且原主離家早，還有鐘明鼎失憶的因素，兄弟相見不相識很正常。
明庭沒打算和這個兄長相認，更不會把明瑞的存在告訴他。
你風流浪子愛美人，隨便你！
抱走我方炮灰，咱跟你沒關係！
來苗寨這麼久，鐘明鼎已經習慣了石白月誇他英俊瀟灑。
此時冷不丁冒出來一個長得更好看的人，還被未婚妻拿出來比較，結論是自己輸了，鐘明鼎眉頭微皺，看明庭時眼神裡帶著一些敵意。
一個小白臉而已——
鐘明鼎有些看不起明庭。
雖然失去記憶，可他習武多年，長得高大。
加上石白月撿到鐘明鼎的時候，他身上的衣料不是普通人能買得起的。
憑借這兩點，鐘明鼎認定自己身世不凡，是遭遇打劫才落水失去記憶。
對麵被石白月誇讚的男人不過是教書先生，衣服的料子普普通通，隻有一張臉能看，這樣一個人根本比不過自己。
明庭原本沒打算搭理鐘明鼎，他是被人請來吃喜酒的，主要想嘗嘗苗寨的地道美食，順便散散心。
沒想到，這人居然用一種帶著敵意的蔑視的眼神看著自己。
明庭忍不了！
不坑死你我特麼呆苗寨不走了！
於是，明庭找到了石族長。
“族長，我來之前聽說苗人養蠱……”
“沒有沒有，沒有的事！明先生，你千萬不要聽人瞎說，都是胡編亂造的！”
石族長連忙擺手，說這是以訛傳訛。
他不是不承認，而是怕把明庭嚇跑了，不肯留在這麼偏遠的地方當先生教學生，畢竟這是有先例的。
看出石族長的想法，明庭笑了起來。
“其實我也能理解，種蠱不過是你們保護自己的手段，就像大雍有武林高手，習武為了強身健體，保護家人，這是一個道理。”
石族長一聽，這才鬆了口氣。
他舍不得放明庭離開，這麼博學多識先生走了，是他們的損失。
既然先生這般通情達理，石族長也鬆了口，說苗人無論男女，5歲起會跟著長輩學習養蠱種蠱。
見對方很感興趣，石族長還把自己養了多年的蠱蟲放出來，他親昵地摸著蟲子，說苗人和蠱蟲是夥伴，誰也離不了誰。
明庭倒是一點兒不害怕蠱蟲，反而覺得非常有意思。
要不是這是苗人的絕學不外傳，他還真想拜師學一學。
石族長見明庭真的和彆的中原人不一樣，對他更是喜歡。
兩人越聊越投機，石族長甚至把蠱蟲放在明庭手心，讓他碰自己的蠱蟲。
“阿古很喜歡你啊！蠱蟲喜歡的人，就是我們苗人的朋友！”
看到蠱蟲在明庭的掌心輕輕蹭著，還發出“咕咕”的聲音，石族長非常驚訝，也相當高興。
一般來說，他們從小培養出的蠱蟲隻屬於自己，很少有蠱蟲會親近主人之外的人。
蠱蟲比人靈敏，更能感受彆人的情緒。
阿古必定是感覺到明庭沒有攻擊力，並且是真心喜歡它，才會和他這麼親近。
這個時候，石族長才實心實意地把明庭當成朋友。
那麼，作為朋友，明庭自然是要提出最中肯的建議。
“我們漢人成婚早，女子15歲可以嫁人，男子17、8歲結婚的比比皆是。我看大小姐的未婚夫年紀起碼一十多歲，不知道他在家裡有沒有娶妻。”
“要是他在家娶過妻子，那以後對方和大小姐誰大誰小呢？萬一他恢複記憶要回家，石泉寨大小姐難道去當妾室，這恐怕不太好吧！”
明庭順便給石族長科普了一下漢人嫡妻和妾室的區彆，以及她們的孩子在家裡的待遇有什麼不同。
果然，在聽了明庭的話後，石族長皺起眉頭。
苗人幾乎都是一夫一妻，若是夫妻過不下去，可以分開再婚。
沒想到漢人的婚姻這麼麻煩！
石族長很疼唯一的妹妹，隻要石白月喜歡，哪怕對方不是苗人，也身份不明，他這個當大哥的依舊沒有反對。
他當年隻是跟先生讀書，對中原的嫁娶習俗並不怎麼了解。
明庭倒是點醒了他，萬一妹夫家裡有妻子呢？他的妹妹難道當小妾？
“不行！我妹妹必須是正妻！”
石族長叫來石白月，問她鐘明鼎有沒有說過，恢複記憶後也留在苗寨。
“大哥，我跟水牛哥成親當了夫妻，他要是想起過去的事情，家裡有親人，我自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他回去啊！”
石白月和鐘明鼎相處了快一年，感情很深，雖然她不想離開石泉寨，可是更不願意和丈夫分開。
見妹妹深陷情網，石族長隻怪自己當初沒多了解一下，考慮不周全。
之後，他提到了明庭說的，娶妻和正妻的事情。
石族長問石白月，莫非你要當小老婆？
石白月從小到大生活在石泉寨，這裡民風樸實，她救了鐘明鼎後被他那張臉吸引，根本沒想過這人可能在家裡成親過，還可能有孩子。
如今突然被石族長提醒，石白月一下子有了危機意識。
“如果水牛哥娶了媳婦兒，我怎麼辦？大哥，我是不能當小婆娘的！”
石白月一陣揪心，隨即想到以前老人們說過，兩座山那邊的寨子有個苗女被漢人騙了身心，懷了孩子後對方一去不複返。
如果水牛哥也這麼對她，她絕對接受不了。
“阿月，你放得下水牛嗎？”石族長問道。
“放不下。”石白月搖搖頭。
她救了鐘明鼎，他醒來後說漢人有句話叫“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聽到這話，石白月徹底動心了。
水牛哥的命是她救的，他就是她的人！
見妹妹陷得太深，無法回頭，石族長無可奈何。
“去找阿姆吧——”
石族長給了石白月一個眼神，她立刻明白過來。
阿姆那兒有情人蠱，給水牛哥下情人蠱，他定會對自己言聽計從。
等石白月走後，石族長表示非常感謝明庭，如果不是他提醒，以後妹妹被欺負了，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辦！
“其實我剛才隻是猜測，也有一種可能，他並沒有成婚。”
明庭微微一笑。
“我們漢人成親要三媒六證，十分複雜。不過水牛現在在石泉寨，自然是入鄉隨俗，這本身也沒什麼問題。”
“隻是有一點，大雍朝夫妻成婚，得去官府登記婚書，證明你們是官府承認的合法夫妻。”
“既然水牛是漢人，大小姐最好能和他去官府備一份婚書。日後若有什麼糾紛，婚書便是憑證。”
明庭沒有拆婚的想法，哪怕他知道劇情發展，時間也來不及了。
石白月一顆心都在鐘明鼎身上，他總不能跑去告訴對方，這個男人是花心大蘿卜，日後身邊鶯鶯燕燕很多，讓你受儘委屈？
那樣彆人隻會把他當成不懷好意的瘋子。
原世界，石白月對鐘明鼎一見鐘情，根本沒有想過對方會背叛自己。
她跟著鐘明鼎離開了石泉寨，在他恢複記憶後，石白月眼睜睜地看著丈夫糾纏在那麼多女人之間。
甚至因為女人們的勾心鬥角爭風吃醋，她還掉過孩子。
在鐘明鼎心裡，清玉仙子是帶刺玫瑰。
男人忘不了傷害自己的女人，更何況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
至於彆人……臥龍堡大小姐嬌俏跋扈，無雙城小公主古靈精怪，玉山劍派小師妹溫柔體貼，銀刀會三娘嫵媚多情。
這些女子各有各的特色，他一個也舍不下，更彆提她們身後的勢力。
反倒是石白月，人單純頭腦簡單，說白了就是傻。
而且她還是苗人，又隻是個小苗寨的女孩兒，自然比不過其他人。
時間久了，鐘明鼎忘了救命之恩，他的心漸漸偏移。
他們的確在苗寨成了婚，可是有婚書嗎？有三媒六證嗎？
什麼都沒有，隻是私定終身而已。
石白月的生活環境相對單純。
比心計她玩不過大小姐，比歹毒她鬥不過清玉仙子，比女人味兒她不是三娘的對手……
更彆提小公主從小學習琴棋書畫，小師妹的劍法出色，還和鐘明鼎練成了雙劍合璧。
明明她才是原配，還救過鐘明鼎，卻輸得最慘，在鐘明鼎心裡的地位最低。
明庭這麼做，一方麵是因為之前鐘明鼎的眼神叫他很不爽，另一方麵也算是幫石白月一把。
既然她認定了這個男人，決定要嫁給他，不如早做防備，提前留一張底牌。
有了情人蠱，鐘明鼎定然不敢像原世界那般冷落作踐她。
哪怕最後兩人分開，石白月也能為自己討回公道。
晚上，石白月拿著酒壺拉著鐘明鼎陪自己賞月喝酒。
“明天就要跟水牛哥成親，我好高興啊！”
石白月親自倒了一杯酒，喂到鐘明鼎嘴邊。
“水牛哥，你會永遠愛我，隻喜歡我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