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去搶錢(1 / 2)

朔風從窗口灌入,吹散了茶盞上方升騰的霧氣,也叫對麵男子那張清雋俊美的麵孔愈發清晰地呈現出來,那雙涼薄的鳳眼銳利叫人不敢直視。

“趙公子廢這般力氣見本侯,隻為了說這些?”

錦衣男子知曉謝征這句應當是在說他表忠肝腦塗地那番話,一時間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談及他夫人那句話犯了忌諱,忙道:“自然是不止的。”

他隨即遞過來一個錦盒,見謝征沒有親自動手打開的意思,又將那錦盒打開了與他看,臉上是商人特有的笑容:“不知這夠不夠誠意?”

謝征隻淡淡掃了一眼:“黃白之物於我無用。”

對方沉默了一息,忽而起身,向謝征行了個大禮:“趙詢一介商流,自是入不得侯爺眼的,隻是去年元宵,胞妹初次進京便在燈會上叫魏宣擄去,慘死於席帳……”

他紅了眼,幾乎是涕泗橫流:“此仇不報,我將來也無顏見泉下父母。”

謝征的目光這才正眼落到了趙詢身上,“你能尋到本侯,又知曉本侯與魏家父子反目,倒也有幾分本事。”

趙詢忙道不敢,“趙家家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好遍及幾大州府,跟官府有些來往,聽到的風聲就比旁人多些。魏宣接手了徽州以來,侯爺麾下諸多重將都叫他降了軍職,貶去邊陲之地,京城那邊魏嚴手底下養的那一眾文人,又在大肆編寫聲討侯爺的文章,才叫在下察覺了端倪。”

“在下料想侯爺是遇了難,一直讓底下人暗中搜尋侯爺的蹤跡,可惜未果。正巧前些日子,薊州主城抓捕了大量流民,還有專程從徽州過來的官兵拿著畫像似在那些流民中找什麼人,在下使了些法子,才從那些徽州官兵手上弄到了一副畫像,觀其畫中人,英姿勃發,猜測他們所尋的,便是侯爺了。”

趙詢說到此處,麵露欣喜之色:“也是蒼天憐我,趙家書肆裡近日收了一批時文,書肆掌櫃讚揚其中一篇實乃金玉之章,在下讀後隻覺字字珠璣,本以是哪位寒門才子所作,想結識一番,這才特地上門拜訪,哪料竟是侯爺在此地!”

謝征修長的指節依舊在紅木矮幾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扣著,並不作聲,指尖和木案相接敲出的“篤篤”聲叫人心底發慌。

趙詢這一番懇切說辭,算是把他找到自己的緣由說清楚了。

謝征在寫時文時,就刻意規避過自己的字跡,他能找過來,聽上去似乎當真是巧合了。

他久久不出言,對方似乎也有了些惴惴不安,不過倒是沉得住氣,沒再多言什麼。

看上去是個能做事的。

謝征眼皮半抬,終於開了口:“把你錦盒中這些銀票,在開春前換成二十萬石糧食。”

趙詢得了他這句話,麵上先是詫異,隨即才露出喜色,他方才說黃白之物於他無用,如今讓他把銀票換成糧食,便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隻是朝中征糧一般在秋季,米商們買糧也是在那時候,畢竟正是秋收的季節,百姓不缺糧,糧價也便宜。

如今正值臘月底,餘糧百姓手中肯定是有的,這時候買比秋收時貴上幾厘,倒也不妨事。

但西北本就不是富糧之地,在開春前買足了二十萬石,距離明年秋收又還早著,這地方若是再起什麼兵戈,駐地軍隊想要就地征糧,可就征不上來了。

思及這一層,趙詢隻覺心驚肉跳,忙拱手道:“趙詢一定不負侯爺所托!”

他見謝征衣著素淨,存了討好的心思,“在下給侯爺和夫人另置一套宅院,備些奴仆使喚如何?”

謝征淡淡看了他一眼,那藏於平靜之下的審視和壓迫感叫趙詢本就半躬的身子的更低了三分。

他說:“休要自作聰明。”

趙詢再不敢提置辦宅院買婢一事,愈發謹小慎微地道:“那……在下差人送侯爺回去?”

來這裡時,是他親自去城西巷子接的人。

謝征想起方才帶著一眾小混混從街上走過的樊長玉,眉峰稍斂,回絕了對方:“不必。”

他一雙好看又淩厲的鳳眸掃向眼前這錦衣玉帶的商人,“安心去做本侯交代給你的事,隻當不知本侯在此地,若是走漏了風聲……”

趙詢忙道不敢,“趙某今日來臨安鎮,隻是為見一寒門才子,奈何那才子行蹤不定,趙某並未見到其人。至於買糧,也不過是趙某瞧著米商得利頗高,想分一杯羹罷了。”

謝征眼尾輕提。

這果然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

他道:“下去吧。”

趙詢這才躬身退下。

房門重新合上後,謝征也在紅泥爐燒滾的沸水霧氣中緩緩瞌上了眸子,精致的麵容叫霧氣一掩,變得模糊起來,隻餘眉眼褪去了平日的疲懶,墜著沉沉的血煞之氣。

這個趙詢,出現得太巧合了些。

但眼下足以確定的是,對方不是魏氏父子的人,否則……來的就該是官府的人,而不是虛與委蛇前來同他說這番表忠的話。

二十萬石糧食是他給出的試金石,此人若真能為他所用,有了那二十萬石糧食,他接下來的部署會容易得多。

此人若是彆有所謀,那二十萬石糧食後,也有更大圈套等著他和他身後的主子。

雅間外傳來說話聲:“走走,瞧熱鬨去!聽說對街王記鹵肉眼紅人家生意,砸了樊記肉鋪的東西,樊記的人上王記鬨去了!”

有人歎道:“王記可是百年老字號了,還能做出這等掉份的事?”

“為了搶生意,什麼事做不出來?”

謝征打住思緒,掀開眸子,起身腿腳已利索如常人,出雅間時,才將那隻拐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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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記鹵肉鋪門口已圍了烏泱泱一眾看熱鬨的人。

鋪子裡的夥計看著樊長玉,又掃過她身後抱臂站著的凶神惡煞的金老三等人,腿肚子發軟,說話都有些打哆嗦:“幾……幾位有何貴乾?”

樊長玉看那夥計臉都嚇白了,不由皺了皺眉,她又沒一來就揍人,她是來說理討要說法的,怎麼這鋪子裡的夥計就嚇成了這樣?

難不成是做賊心虛?

她道:“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我今日是來討要說法的。”

夥計磕磕絆絆道:“掌……掌櫃的不在鋪子裡。”

樊長玉眉眼一橫,“他敢指使人去我鋪子裡砸東西,這會兒倒是當起縮頭烏龜來了?”

她身後的金老三等人適時從鼻孔裡發出重重一聲“哼”,更是嚇得夥計麵如土色。

樊長玉轉頭看了金老三一眼,眼角微抽,她是帶著這群人來對峙的,怎麼好像成了帶著他們來砸店的?

夥計戰戰兢兢道:“已派人去通知了掌櫃的,諸位有什麼事,等……等掌櫃的來了再說。”

說完還抖著兩條腿給樊長玉搬了一把太師椅來讓她坐著,又端了個火盆子出來讓她烤火。

樊長玉掃了一眼店內夥計和圍觀眾人的神色,也覺著好像有點怪怪的,怎地好像她才是那個上門找茬的女惡霸?

不過對方把凳子和火盆都拿出來了,天又這麼冷,沒理由不坐下烤火等。

不消片刻,王記掌櫃就拖著肥胖的身體滿頭大汗趕來了,他是個生意人,一向以和氣生財,見了樊長玉,就先賠了個笑臉:“樊姑娘,您鋪子裡的事我已聽夥計說了,王記的招牌是我祖上傳下來的,我王某人也斷不會用這等手段去欺壓一個孤女……”

他說著用掃了一眼樊長玉身後的金老三等人,語氣雖客氣,姿態卻有些輕蔑:“樊姑娘僅憑這些人一麵之詞就認定是我王記,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樊長玉坐在太師椅上不動如山,隻斜了金老三一眼:“你說。”

金老三當即道:“你們王記有個叫春生的夥計,昨日拿著五兩銀子來城東酒肆找的弟兄們,讓弟兄們去樊記鬨事,酒肆的人都可作證。”

王記掌櫃一聽那夥計的名字麵色就變了變,態度也緩和了幾分,對樊長玉道:“那是我長子身邊的常隨,且勞樊姑娘等一等,我喚我長子前來問清。”

王記少東家是臨安鎮上出了名的紈絝,家裡小妾一堆還不夠,成日眠花宿柳,此番前來,也是王記的夥計去窯子裡把他硬挖出來的。

回來時整個人還醉醺醺的,身上衣裳都沒穿整齊,他老爹讓人給他灌了一碗醒酒湯,人才清明了些。

王記掌櫃當著樊長玉的麵喝問:“逆子,是不是你讓人去砸了樊記的東西?”

王記少東家一雙腫泡眼掃向樊長玉,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眼,才哂笑出聲:“喲,模樣果真生得怪水靈的,靠爬李廚子那老不死的床搶了我家跟溢香樓生意,還敢找上門來,當真是比妓子臉皮還厚些。”

溢香樓經常會買彆處的名菜放到自己酒樓裡這是人儘皆知的事。

那位女掌櫃做生意總有她自己的一套法子,旁人說那位女掌櫃這樣做得不償失,但偏偏是她集百家之長後,溢香樓的生意遠勝過了其他固步自封的酒樓。

畢竟有那個錢去溢香樓吃飯的,都是鄉紳富豪,手頭寬裕,鎮上有名的吃食就那麼幾家,平日裡想吃還得跑遣人跑好幾趟,去溢香樓,不僅能吃到溢香樓的私房名菜,想吃地方名菜,喊一聲小二也能立馬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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