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回徽州兵權之前,還得借魏家人之手,先把他們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暗釘給拔了。
想到自己認賊作父十六載,謝征挑起的嘴角就滿是嘲意。
如果那個女人在得知他父親死訊時,沒有選擇隨他父親而去,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被養於魏嚴之手,也不用認賊作父十六載?
他沉沉閉上眼,屋簷下的燈籠將他高挺的鼻梁在臉上投下一片暗影。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樊家那兩姐妹來。
有那麼一瞬,謝征其實是有些羨慕那個小孩的。
他幼年遭逢變故時,同她差不多大小,但謝家大廈一傾,他身後再無人可為他庇風雨。
那個小孩多好啊,沒了爹娘,卻還有一個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姐姐……
再睜眼時,謝征眸底所有情緒都已沉寂了下去。
他轉身回房,褪下外袍剛躺下便覺出枕頭底下不太對勁兒。
他坐起,拿開枕頭,瞧見放在枕下是一個紅封時,俊美的臉上明顯有片刻錯愣。
壓歲錢。
歲同祟,民間都說壓歲錢可以辟邪驅鬼,保佑平安。
這是那女子給他放的?
謝征拆開紅封,裡邊裝的是幾個銀錁子。
每一個的分量都不到一兩,但此刻拿在手中,卻隻覺沉甸甸的。
謝征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收到過壓歲錢了,父母離世後,他唯一一次收到壓歲錢,還是外祖母在世時給的。
魏嚴冷血剛強了一輩子,彆說他這個外甥,便是他自己的親兒子,他都未曾假以慈色過,自然也不會在年節裡讓人給他們準備紅封。
謝征仰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腦後,一隻手拿著一枚銀錁子放在眼前借著燭光靜靜端詳,漂亮的眉眼間多了幾許其他情緒。
她父母亡故,此後也無人再給她壓歲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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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樊長玉醒來時,隻覺腦袋有些漲漲的。
醉酒的緣故,她起得有些晚了,長寧都已不在房內。
她慢吞吞爬起來,發現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自己身上,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夜的事,但醉後的記憶再怎麼想也是一片空白。
不過她還能回房的話,要麼是她自己走回來的,要麼是被言正扶回來的。
樊長玉想想後者就覺麵上躁得慌。
這可真是丟臉丟大發了,她喝清酒都喝醉了,傳出去不得叫人笑話。
她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起身後剛簡單洗漱完,就聽見堂屋那邊傳來了長寧的哭聲。
樊長玉走出去問:“怎麼了?”
長寧蹲在雞籠子旁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隼隼沒了……”
樊長玉看到空空如也的雞籠子,也愣了愣,道:“可能是昨夜籠子門沒關,那隻矛隼翅膀的傷養好了就飛走了。”
長寧哭得更傷心了些。
樊長玉無奈,隻得拿出矛隼也得回去找隼爹隼娘那套說辭,長寧才慢慢止住了哭聲。
謝征在房裡大概也聽到了哭聲,出來後見長寧還守在雞籠子旁掉眼淚,說了句:“還會再飛回來的。”
長寧抬起一雙淚汪汪的眼:“真的嗎?”
樊長玉以為他是在哄小孩,怕他說了這麼個慌話後邊長寧發現是假的更難過,顧不得自己昨晚喝醉了可能出糗的尷尬,遞了謝征一眼。
謝征一開始沒明白她那個眼神,後麵樊長玉哄走了長寧才對他道:“你不用這樣騙她的,長寧可能就是太孤單了,等開春了我打算養一窩小雞,她有新的玩伴了就不記得那隻矛隼了。”
謝征道:“我沒哄她。”
這次輪到樊長玉滿臉錯愣。
讓海東青送信的事眼下還不能坦白,謝征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鷹隼馴到後麵,本就會再將鷹隼放飛,會飛回來才是完全被馴服的。”
樊長玉一聽,這不還是個未知數?
她狐疑瞅謝征幾眼:“你就這麼確信能飛回來?”
謝征從容不迫地點了頭。
樊長玉心中雖然還是有些疑惑,但自己也不懂馴鷹隼,倒也沒再說什麼。
她前段時間熏的不少臘肉都還掛在火塘子上方,大部分都是留著賣的,隻有小部分留著吃。
從前她爹娘還在時,每年都是這天她爹拎一塊肉去看樊家二老,如今爹娘不在了,樊長玉雖跟那老兩口不親近,但畢竟是長輩,樣子還是得做做。
早飯後,她也打算拎一塊臘肉拿去給老兩口就回來,托付謝征幫忙看著些長寧後就拿著臘肉出了門。
樊大前不久才死了,樊家老宅這個年過的也有些慘淡。
樊長玉去時,隻有樊家老兩口在家,劉氏帶著一雙兒女回娘家過年去了。
可能是一年裡兩個兒子都死了,老兩口受到的打擊還是有些大,樊老婆子直接臥床不起,樊老爹本就斑白的頭發,幾乎是全白了,大過年穿的衣裳也臟兮兮皺巴巴的。
不知是無心收拾,還是現在兒媳當家,日子過得並不好。
他看到樊長玉,讓她進屋去坐著烤烤火。
但樊長玉隻想給完東西就走人,道:“寧娘還在家中等我,我就不多留了。”
樊老爹看著她拎來的臘肉,約莫是想起小兒子從前每年過年也會拿一塊肉過來,紅了眼眶,說:“進屋去坐坐吧,你爹從前的一些事,我想著還是該告訴你。”
樊長玉聽到這話愣了愣,她爹從前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見樊老爹說完那話後就步履蹣跚往屋子裡去了,樊長玉稍作猶豫,還是抬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