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旻攥住她肩膀的十指驟然收緊,指尖幾乎要陷進肉裡,他陰沉同俞淺淺對視了幾息,道:“我不會殺你,你也舍不得死。”
他鬆開俞淺淺,頓了頓,又緩和了語氣:“你要是喜歡孩子,我們將來還會再有的,你想生多少就生多少。那個孩子,從一開始就來得不是時候。”
俞寶兒是作為他的替代品降生的。
他沒法喜歡一個隨時會取代他存在的孩子,甚至不殺俞寶兒,於他而言都已是最大的仁慈。
他會有繼承人,但應是在他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之後,獨攬大權時生下的孩子。
他厭惡一切對自己有威脅的東西。
俞淺淺眼角被逼出了淚,忍著後背的劇痛,朝著他狠狠“呸”了一聲,她閉上眼道:“早知會有今日,我當初就該任你死在湖邊!”
這話一出口,齊旻周身氣壓驟然低沉。
最後他隻是望著俞淺淺冷笑:“現在後悔未免太晚了些,是你把我這個惡鬼拉回了人間,如今的一切,合該你受著!”
他大步起身離去,隻餘床帳上被碰到的珠簾還在輕晃。
俞淺淺抱著被褥,臉色因為重傷依舊蒼白,可望著門口的目光卻是清淩淩的,平靜到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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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旻一出房門,守在外邊的影衛便朝著他揖手喚道:“殿下。”
齊旻陰鷙道:“好生看著她。”
影衛恭敬應是,等齊旻走遠後,才朝著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
殿下素來多疑,連蘭氏在提出讓殿下誕下子嗣後,也不得殿下信任了,隻有屋內那女人,不知給殿下下了什麼降頭,這麼多年來,殿下待她總是特殊。
齊旻走出幾步後,先前在屋內向他稟報的那名影衛又跟了上來,衣襟上還沾著幾點血跡:“殿下,屬下已奉命斬了玄翦一臂。”
齊旻負在身後的一隻手,還把玩著那半塊虎符,他半點不關心影衛所稟報之事,隻道:“那半塊虎符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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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一場涼。
從簷瓦上傾瀉而下的無根水在廊下濺起一抔抔水花,冷風裹挾著水汽撲到了牆根處,建房有些年頭了的紅木被雨氣浸成深色,倚牆而立的青年人衣擺下方同樣被擦出一道道淡淡的水印。
廊下掛著的銅製風鈴被風吹得肆意搖晃,撞出一片淒清又破碎的銅鈴聲。
屋內時不時又發出幾聲慘絕人寰的痛吟,謝征恍若未聞,隻抱臂倚牆,望著這場說來就來的秋雨出神。
冷風卷起他鬢角的碎發,冠玉似的臉上,一道細小的血痕被風吹得隱隱作痛,那雙低垂的眸子,冷厲如麵上那道血痕。
須臾,在屋內醫治的大夫挎著藥箱走了出來,同樣候在廊下的謝忠當即上前詢問:“朱將軍如何了?”
謝征眸光也淡淡遞了過去。
府醫無聲搖頭,歎息道:“腿上的筋骨斷了十幾年,早就壞死了,重新站起來是再無可能了。”
謝忠失了一腿一臂,知道其中痛楚,沉默一息後隻道:“儘力醫治吧。”
府醫點頭下去配藥。
在裡邊伺候的一名下人匆忙出來叫人:“侯爺,朱將軍說想見您!”
一直苦苦追尋的真相就在眼前了,謝征卻遲疑了一息,才抬腳邁進房內。
府醫刮開腐肉重新療傷過,屋內的血腥味尤為刺鼻。
躺在床上的人滿臉胡須,頭發亂若乾草,其間不乏有虱子亂爬,除卻一雙精煉有神的眼,幾乎辨不出五官。
他兩腿都斷了,在暗不見天日的地牢裡被關了十七載,腿上瘦得幾乎隻剩一層皮。
謝征看著這位昔日在孟叔遠麾下,同為自己父親效力的老將,隻說了句:“朱將軍,歸家了。”
朱有常定定望著謝征,忽“嗬”地悲哭出聲:“十七年……十七年了啊!謝將軍的後人,都長成這般頂天立地的模樣了!我老朱,有生之年……竟還能再見到將軍後人!”
說到悲慟之處,他一個昔日上過戰場的男兒,竟也隻能用力捶打著床沿,嗚嗚啼哭。
謝忠瘸著腿上前扶住朱有常,紅著眼問:“朱將軍且先節哀,你何故會被魏嚴囚十七載?當年運糧延誤,是不是另有隱情?”
一提到當年的運糧之失,朱有常情緒愈發激動,他哽咽道:“他魏嚴豬狗不如!孟將軍受的是千古奇冤啊!可憐老將軍含恨而終,孟氏滿門忠烈,卻連一脈骨血都沒再留下!”